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查出了卢青这人的不对劲。按理说,天气这般热,众人总是穿的清爽一些,可卢青不论何时都穿的厚厚的,问起就说是有体寒的毛病。还有那腰身,也着实太细了一些,身高倒没什么,他也比寻常女子高上一些,只是不英武而已,这却不是什么错处。
今日琼林宴,吴彦一抬头,看到了女帝,忽然生出了一个奇艺的想法――会不会,其实卢青是女子呢?
这想法一旦生出来,就再也收不住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平日里的怪异举动。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揭发成功,卢青必死无疑。
所以他今日故意不小心将茶杯洒在了卢青的衣裳上,卢青果然要前往更衣。他便收买了一个侍女尾随盯梢。
果不其然,那侍女亲眼所见,卢青真是个女子,她有前胸。
真是天要亡她!
吴彦心里爽快极了,决定实名举报一波。
此时面见陛下,吴彦也丝毫不慌。他可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不是卢青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
诸葛盈便问道:“吴彦,户部出了什么事?”
吴彦没有拿奏本,显然是要面呈。
他一鼓作气的气势就被诸葛盈打了下来。他不是来奏户部正事的:“微臣此来,并非为户部事宜。只是骤然得知一事,实在太过惊骇,微臣思来想去,非如实禀报陛下不可。”
诸葛盈的眼神就更加玩味了。她成日里与朱不悔、周霜这样的老油条打交道,见多了千年的狐狸,吴彦这种新瓜蛋子还要在她跟前耍心眼,可真是不够看的。
还“骤然得知”、“太过惊骇”。
诸葛盈问道:“究竟何事?”
吴彦做出一副不得不说的忠臣样子:“微臣发现,今科状元卢青,是个女子。”
说罢,他便期待地等着陛下的反应。如此欺君之罪,卢青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吧。踩着旁人的尸骨上位,是家族教给他的道理。
诸葛盈也惊讶道:“果真?兹事体大,你可不能胡言。”
吴彦就更加兴奋了:“微臣有证人,今日琼林宴,有人亲眼所见,卢青是个女子。”他便将有个侍女恰好也在更衣处看见的事说了出来,当然将自己隐身了,否则他就成了有意窥探同僚的小人。
可在诸葛盈眼中,他已经是个小人了。他的证据越多,越表明2这个人心思多,从不放在正事上,而是在攻讦同僚之上。呵呵,她原先还当这一批年轻人都不错呢,谁知是她走了眼,这探花心思鬼得很。
诸葛盈很讨厌人品不佳之人。人品与能力往往难两全,世上又有几个诸葛亮这样十全十美的臣子?诸葛盈并不奢望人人都如孔明,可一个人即便再有能力,也只想着内斗的话,又对朝廷有什么益处?
吴彦这是犯了她的底线了。
“吴彦,此事朕早已知晓。”她将卢青叫了出来。
吴彦本就是背后打人家小报告,此事一看正主,脸都白了起来。
卢青居然先他一步至此,那……说不定她早与陛下禀明了实情,如今倒是将他给架住了。他成了那个恶人了!还不知道陛下心里如何打量他呢。
卢青的确是个聪明人。她在今日琼林宴上,就察觉到了不善。等到后面被吴彦“不小心”弄湿了衣裳、更衣时有个侍女鬼鬼祟祟的,她就更加警醒。
回家后思来想去,唯独想出一个可能:她的女子身份败露了。吴彦此人,她虽和他并无冤仇,可人与人之间,从来不是将心比心的。吴彦很可能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不能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因此她决定铤而走险,先对陛下坦白。她下定决心再冒一次险要考进士,其实也是因为当今是女帝的缘故。原本她以举人的身份,也够格去补官了。
虽然不承认,可她心里,的确对女帝有很大的好感。因此她来之前就设想过两个可能,女帝要么生气她欺君,褫夺官职,要么原谅她,让她平安退场。
可如今陛下的态度,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吴彦脸色难看地看着卢青,事已至此,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但该达到的目的还是要达到:“陛下,虽然微臣也心知,卢青如此行事,必然是有难言之隐,本也不该禀报御前,可微臣虽身为她同僚,却也是陛下的臣子,不敢不叫陛下知晓。”
呵呵。若是他没有那么多小心思,诸葛盈就信了他的鬼话。“原来如此。朕还得多谢你忠心了。”
“微臣不敢。”吓得吴彦立刻跪地。
他倒是走得快,三言两语就被诸葛盈打发走了,可卢青知道,真正的考验从来不在吴彦。
“陛下……”
诸葛盈叫人扶起了她,先是赞赏:“一介女子身,瞒天过海,走到今日,殊为不易。朕就知道,女子念书不比男子差!”
卢青紧张的情绪消散了些:“是,微臣也这般想。”
诸葛盈道:“你很好,你不知道朕有多惊喜。”
从来什么也不畏惧、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卢青,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隐瞒性别,孤身一人,原来陛下是懂她的。“能得陛下这句话,微臣即便立时死了,也无怨无悔了。”
诸葛盈却道:“你这般才华,死了岂不可惜?你若没了,岂不正入了吴彦之流的意?”
他们就是想要压迫女子,就是觉得女子永远比不得男子,分明已经占据了这么多的优质资源,分明卢青是从一条极其狭窄的路里拼杀出来的,他们还要逼她,逼她放弃,逼她去死。
是啊。卢青的心里陡然燃起一阵斗志。她凭自己本事考上的状元,凭什么轻易让步?
吴彦就算有才华,那也是小人。小人尚且横行于世,这合理么?
“可……陛下若是不处置我,恐怕会遭受非议。”卢青感受到了诸葛盈对她的回护,可她也不想牵连到陛下。
“不瞒你说,下两个月,朕也要开始选拔女秀才了。朕要给女子一条科举之路,虽然暂时不能走得和男子一样高,一样远,可朕是必定要做的。你的出现,已经给了天下女子一个希望了。”诸葛盈眼里璀璨极了。
卢青只是她自己,身后没有旁人,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她不是诸葛盈,没有一个强势的祖父,她也不是陆银兰、孟雾芙,多多少少与士族有关。
她出身极为普通,父亲死的早,还跟着母亲改嫁到了继父家,也过得十分寻常。这就是诸葛盈掌握到的消息。
同样出身寒微,管渊十九岁考上榜眼,人人都说他天赋异禀,少年英才。可若是卢青,被人知道了是女子,那议论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世人的意见,是千百年来的枷锁。
并非责怪管渊,只是世情如此。
卢青听诸葛盈说还要有女秀才,立刻就双眼一亮。就是这样的眼神,让诸葛盈格外动容。对于卢青来说,她已经是状元,不需要再去重新科举,所以女秀才这件事对她而言并无好处。她只是,在为其他女孩子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