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女孩子的好处了。
总是能为别人共情。诸葛盈很懂这种感受。她并没有看错人,卢青她值得她的爱护。
她也希望,还会有更多的“卢青”。
这一天,卢青留下来,告诉了诸葛盈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她父亲早逝,但祖父也是个秀才,读过书,在她小时候也很疼爱她,常与她说些道理。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怪异,不想学刺绣这些可以帮补家用的,却想着去学堂旁边偷听,被抓到了也还是犟着一张脸。
后来母亲改嫁给了一个商户,日子好过一些了。继父对她也算不错,感觉她聪明,准许她与家中的少爷、小姐一道上课。
可好景不长,她十二岁那年,母亲和继父相继死了,继兄将她赶出家门。此后她就是孤零零一人,也更没了束缚。她知道自己心气高,也知道自己即便嫁人也终究是不服,因此隐姓埋名,换成男子的身份,到处去“蹭课”,这边听一听,那边听一听,终究有了不少收获。
之后就是一路科举。
卢青孑然一身,没有任何缺点,只有她自己的女子身份,始终让她担惊受怕。她从来不敢穿轻薄的衣服,每日里都束胸,裹得死死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担忧发育会不会有问题了。别的女子来初潮的时候,都是欣喜、复杂,只有她,担心的不得了――她才刚刚考中秀才,可不想暴露身份。
她连初潮都不想要。虽说明白道理,但其实她还生出了一些怨气:凭什么只有女子要来月信!
既然是每月都要来的信号,为何男子不来!他们已经享受了这么多的优惠,却还不用承担每月一次的痛苦。
诸葛盈听了卢青的一路行来,更加佩服。她真是完全靠了自己,靠了自己的聪明天赋,靠了自己的不辞辛劳,还有厚脸皮(不厚脸皮也不能屡次去蹭课),可就是这样,蹭课蹭出来的卢青,比那些正儿八经上课的男孩子,还要强的多。
诸葛盈让卢青走了之后,又做了一些布置。
果不其然,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吴彦在陛下这里吃了哑巴亏,陛下一个“朕已知晓”就将他堵死了去。可新科状元卢青是女子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了。
却不是吴彦传出的。――呵呵,世家的人办事,从来不会让自己留下把柄。
第二日朝堂之上,都察院就有御史出来道:“陛下,微臣昨日听闻一事,称新科状元,即如今的户部主事卢青,是女子。兹事体大,还望陛下明察,也好安民心,定乾坤。”
随着这御史的话,朝臣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陛下和话题主角卢青。
只见这卢主事,身高像是矮了点的男子,也可算是高挑的女子,容貌俊秀,看不出男女。若真是女子……
吴彦想要全身而退,可都察院却不容他退场:“此事还是同在户部的吴主事揭发。”
顿时将整个户部架了起来。户部尚书朱不悔简直快要被气死。原还想着这两个新进的苗子都不错,现在,好嘛,一个内里是女子,一个是一心攻讦同僚的坏种。
他朱不悔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朱大人如何说?”有人问到了朱不悔的头上。
朱不悔看了一眼始终镇定的卢青,和被点出来后、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的吴彦,心里冷哼一声:“本官不知。”
“朱大人似乎对这卢主事也青睐有加,此前也夸过她学问?”
朱不悔:???你娘的你不要乱说话啊。我娘子很凶的!我也是个正经人!
他立刻就勃然变色――户部尚书就是一个很容易生气的活。“本官看重卢青,是因她有本事,且在会试、殿试中都表现出色。本官认可的是她的才华,和什么男女可没关系。”
话说到最后,其实已经开始回护卢青了。
可那些人却不容朱不悔这般:“朱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自来科举只有男子可考,岂有女子可考的?”
吴彦眼见退无可退,今日必要做了这恶人,将卢青逼退:“卢青,你还不承认么?主官都要被你牵连了,这就是你的德行?”
卢青抿了抿唇,坦然承认:“我卢青,的确是女子。”
轰!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
他们偷偷打量一眼陛下的脸色,就知道自己为何心中惶恐如斯。因为这样的场景,他们其实想过,陛下都是女子,她必然偏袒女子啊!
可他们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个卢青,必然不是陛下安排的。她是自己一路考上来的。毕竟陛下可不能未卜先知,知道先帝什么时候死,自己什么时候继位。
礼部侍郎大为震惊,拱手道:“陛下,此nǚ • fàn了欺君之罪,该重罚,才可澄清风气。”
“是啊,歪风邪气,必不可长。”
“岂能让女子也参加科考,还得了个状元,简直是笑话!”
“滑天下之大稽。”
……
慢慢地,他们附和的声音才小了些。因为他们发现,陛下一直并未发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比发怒更可怕。
王之庭闭了闭眼。陛下已初俱无上皇雏形了。帝王心术,简直可怕。
最后还是古大人站出来道:“陛下,敢问您意下如何。”
诸葛盈轻轻笑了一声,“朕方才听你们说,岂可有女子参加科举。可就是这么个女子,无依无靠,凭借自己,就胜于其他男儿。大安择士,择的是能力,而非性别。”
“十九岁的状元,在座有几人能做到?”
“朕倒想问一下在座诸公,你们是否生的是一颗铁石做的心,都不羞愧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