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看了许渊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温柔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祈秋身上:“亲爱的,我好想……”你。
厨房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他的话头。
许渊探头:“不好意思,我拆个管道。”
安迪默默吸气,继续说:“见不到你的时候,我……”
厨房:噼里啪啦啪滴咕啦砰砰砰!
许渊二度探头:“抱歉哦,小问题,很快就好。”
安迪深吸一口气:“你的眼睛比宝石更美,你的嘴唇比花娇艳,我被深深吸引……”
厨房:轰隆——轰隆——轰隆隆!
许渊梅开三度:“厨房好像炸了,你们要不跑出去避个难?当然,记得带我一个。”
坦坦荡荡,理直气壮,不知悔改。
沙发上离安迪足足隔了三个身位的祈秋捧着她争分夺秒泡好的枸杞红枣茶,与世无争地抿了一口:“亲爱的,你说什么都对。”
安迪:“亲爱的”叫他还是叫我?
女朋友一脉从容,维修工悠闲坦然,反倒衬得安迪格格不入,不像是来加入这个家反倒像来拆散他们的——不对吧,他才是有名份的男人!
安迪一时间不想说话,手指不停摩挲领口蝴蝶标本的翅膀。
标本是非常脆弱的艺术品,祈秋只见过隔着玻璃欣赏标本的人,没见过像安迪一样把标本拿在手里盘玩的人。
薄薄的蝶翼在他的抚摸下渐渐柔顺光滑,鳞粉反射星星点点的光芒,停在安迪领口的蝴蝶标本仿佛活过来似的,微微颤动翅膀。
蝴蝶。
是第几次了,祈秋听到、看到、感受到蝴蝶?
挂在窗边的水晶蝴蝶风铃于风中轻轻摇曳,映在祈秋第一次睁开的瞳眸中。
安迪温柔地说:“今天的你也如蝴蝶美丽。”
掉落在夹缝间的日记,“祈秋小姐”的日记,她在上面写:
“我想着你的时候,我的胃里有蝴蝶在飞。”
蝴蝶羽翼颤动着,在人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瘙痒的印迹,鳞粉散落,亮如星子。
祈秋轻轻抓了抓脖颈,咽下喉间轻微的痒意。
安迪终于松开摩挲蝴蝶翅膀的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祈秋:“亲爱的,我昨天送来的玫瑰在哪儿?”
感谢“祈秋小姐”写恋爱日记的习惯,祈秋知道安迪口中的玫瑰是什么。
日记内容太少,每句话祈秋都认真看过,里面白纸黑字写着:安迪昨天给“祈秋小姐”带了玫瑰,一束在恋爱脑滤镜下热烈美丽的花束,“祈秋小姐”发誓要珍藏一辈子。
她的誓言有效期可能只有三秒钟,今天祈秋一片玫瑰渣都找不见,一度怀疑“祈秋小姐”收到的玫瑰是不是她的幻想,一个每天只愿意抽两个小时陪她的屑男人怎么可能对她上心?
可悲,实在是可悲,与她同名同姓的恋爱脑小姐竟然病入膏肓到白日做梦也罗曼蒂克的程度,属实病得不轻。
祈秋觉得系统还是不够智能,取同样的名字不是为了增加玩家代入感吗?那它应该搞清楚,比起被人送能看不能吃玫瑰花,祈秋百分百更希望被送又能看又能吃的玫瑰花饼——鲜花饼不见了多正常,安迪怎么质问她都理直气壮。
如今被“男朋友”询问“我送你的花去哪儿了”的祈秋煎熬程度不亚于某个男生在网吧开黑通宵后一回家听到女朋友轻轻柔柔地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毛骨悚然,寒毛耸立。
妥妥的送命题,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人与人之间何必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大家真诚一点互相坦白才有美好的明天,互相试探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
房子里唯一能和花扯上关系的只有书桌上的空花瓶,打死祈秋也没办法就地给安迪变出一捧代表他们火辣爱情的玫瑰花。
祈秋把视线移向天花板,声音平稳如英语听力录播员,不带一丝多余的羞耻心:“玫瑰……在花瓶里啊,你看不见吗?”
“我家的花瓶被神赐予了神秘的魔法,只有爱我的人才能看到瓶中的花。”祈秋轻声细语地说,“你要是看不见,我们这就讨论一下分手的问题吧。”
心诚则灵,不灵就是不诚,你可以质问她为什么不珍惜玫瑰,她也可以反问你够不够真爱。
许渊:高,实在是高。
他都没想到啾啾能不笑场把台词说完。
闻言,安迪看向空荡荡的花瓶,唇边笑容更深了些。
他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就好像祈秋瞎扯的话都是事实,在他眼中真的有一捧热烈似火的玫瑰在花瓶中盛开。
“是这样吗……”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用了啊……”
安迪抬起头,怜爱地看着祈秋:“我还会再送来的,真高兴你喜欢它们。”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喜悦。
“花,不该每天都有吗?”
咬着钉子折腾煤气管道的许渊不合时宜地插话:“如果我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可不会空手来敲她的门。”
“那边的雇主小姐,”许渊边叹气边摇头,“依我看,你今天不该给连束花也不给你带的男人开门。”
“不如考虑和他分手,”许渊慢悠悠地说,shā • rén不见血,“换个给你带玫瑰花和玫瑰花饼的男朋友,岂不是更好?”
从进门开始,安迪一直试图营造二人世界的浪漫氛围,奈何女朋友请来的煤气管道工人活儿没干出个名堂,当电灯泡当上了瘾,时不时悠哉悠哉地插上一句半句话,硬是把《甜蜜热恋,我们的罗曼蒂克时光》演成了《三人小品之男人间的战争》。
见许渊语气挑衅,安迪的语气比对祈秋说话时冷淡了不止一个等级:“玫瑰难得,我花费许多时间才能摘下一两枝。但只要亲爱的喜欢,我一定会再送来。”
“玫瑰,难得?”祈秋不理解。
哪里难得?这种又能泡澡又能泡茶又能熬果酱还被赋予了特殊意义可以在情人节狠狠宰冤大头情侣一笔的商业价值极高的花朵不该是人工养殖大户吗?怎么也和珍惜扯不上关系,又不是霸总文标配的大马士革玫瑰。
“是的,难得。”
安迪温温柔柔地说:“馥郁芬香,吸引蝴蝶翩翩起舞的玫瑰,非常、非常难得。”
吸引……蝴蝶……翩翩起舞……
祈秋的喉咙间忽然涌上一股痒意。
痒意来得突然,来势汹汹,突兀又不讲理。
细细的绒毛扫过她的嗓子,颤动的嗡嗡声在空荡的管道内共鸣到耳膜,小小的脚足一步步攀爬,从下至上,慢慢的,缓缓的……
祈秋掩住嘴唇,低低地咳了一声。
她掌心向内收敛,轻微发抖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抹了下唇,将右手藏进背后。
“再等上一天或者两天,新的玫瑰会在土壤上盛开。”安迪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请安心,无论多少人向我讨要赤红的玫瑰,我也一定将它奉爱侣的手边。”
安迪掏出怀表,遗憾地摇摇头:“时间到了,亲爱的,明日我们再相会。”
这位从进门开始将“深情”贯穿每个细胞每个呼吸的男朋友,从来只在“祈秋小姐”家里停留两个小时,到点就走,依依不舍的话说了一箩筐,脚步停都不停。
“稍等,我和你一起走。”许渊瞥了眼被他越修越坏的煤气管道,随口找了个理由,“正巧缺个零件。”
祈秋坐在沙发上没动,她端起温冷的茶浅浅抿了一口,浓密的眼睫垂下,看不清表情。
许渊跟着安迪走到门口,白西装男人刚跨过门槛,无形的风猛然骤起,房门哐当一声严丝合缝地嵌进墙面。
许渊被拦在门后,不悦地啧了声。
“强制不许出门吗?”他走到窗边目送安迪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抱怨道:“既然任务是探寻他最大的秘密,起码要让人跟踪窃听监视他吧?不然两个小时能做什么?刑讯逼供也是要时间的。”
“才是第一天,别太着急。”祈秋握着茶杯,目光盯着涟漪波澜的茶面,“剧情才刚刚开始。”
“嗯哼,啾啾看起来是一点不着急。”许渊走到沙发边,在祈秋面前蹲下。
“既然如此,就别藏着了。”他抬抬下颌,“右手里的东西让我看看?”
祈秋顿了顿,背在身后的右手慢慢缩回来搁在膝盖上。
她虚握的拳头一点点张开,最后摊平在许渊眼前。
一只翅膀颤动的濒死蝴蝶蜷在祈秋微湿的手心中。
那是从她口里咳出来的,活着的蝴蝶。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是不是不能指望它消过毒(目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