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六郎救了落水的扶家女郎,又被失忆的扶女郎误认为是其兄长之事,不出意外地传遍了建康城,闹地可谓人尽皆知。
宫中太医断言,许是落水前突遇过什么事故,或是落水后较长时间溺水,加之脑部受冻,这才造成了忘却从前之事的结果。
而独独只记得还有个兄长,原因应是与兄长情深意厚,于是,即使是在忘却所有事情之后,也还记得有个保护自己的兄长。
像失忆这样无凭无据之事,自古以来便是难治之症,饶是太医院那些人再是博学多才,真要说治疗,那还是一句话——看命数。
自然了,太医们也不会承认自己才疏学浅,更不会直白地告诉对此事深切关怀的帝后,此乃不治之症,只说需得一些天时地利的契机。
故而,最终太医院下的治疗方案乃是:让她多与记得的亲人相处,好生将养,千万莫再受刺激,保持精神愉悦,说不准哪日得了“契机”,便全数记起来了。
得此治疗方案,谢湛自是喜出望外。
是以,在穆安帝多番殷殷关切之下,“失忆”了的扶萱,便被其“兄长”正大光明地带回了府中“疗养”。
谢湛携扶萱离去后,穆安帝扯唇笑了笑,原是如此。
此事一出,城内众人便都在观望,这对前脚才退完亲,后脚就成了“兄妹”的两位男女,该是何去何从。
有些人说,毕竟牵扯到女郎清白,再是误认了兄妹,郎君始终是需得负责的,加之谢六郎主动救人,怕是早就看上了扶女郎那张脸,去岁中秋的传言看来并非失实,这是笃定了要娶扶家女。
有人又说,就扶家女那身份,谢六郎若是看得上,往前也就不会退亲了。谢家这准家主要迎娶的,还是那门当户对的王家女,至于这救起来的扶家女,顶多给他做个妾室。
众人讨论地热闹,长乐坊里“王谢二人何时成婚”的赌注,就渐渐地变成了“能否成婚”。
二月十七,天色将暗,皎月初升,夜幕垂压建康城。
王家,华桐苑中,长乐坊赌场的当事人之一王芷怡,正静立窗边,双目无神地看着压城的黑云。
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前日在安华殿,前脚扶萱刚晕过去,后脚那浑身淌水的郎君,便在皇后与太医的注目中,当真无所顾忌将人搂入了怀里,直至穆安帝赶来,才放下人起身行礼。
拆穿二人演戏没做到,却是看到了如此锥心刺骨的一幕。
那倨傲清高的谢六郎,面对那位女郎时,竟会是那等浑身都是“管他那么多,我势在必得”的模样。
她心中忐忑万分。
二人婚礼已然到了问名环节的节骨眼,发生这等事,如今还带了人回谢家,这媒人送来王家的纳吉大雁,保不准还会再要求退回去。
她的预感并没有错。
此时此刻,谢府闻熙堂中,谢湛正与谢夫人无声对峙。
面对平素最是衣冠齐整,此刻却是不修边幅,顶着半脸胡茬,双目猩红,周身凛冽寒峭的六子,谢夫人不知为何,有片刻心慌。
漫长沉默后,谢湛笑道:“儿子最后说一次,儿子要娶的就在府中,不在别处,母亲莫要弄错了。若是儿子知晓儿子的庚帖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休怪儿子不留情面,亲自上门讨回。届时,在逐泉山庄发生过的事,儿子可没有耐心再瞒下去。”
稍顿,又道:“对了,她现在养病,受不得刺激,闲杂人等莫要踏足听风苑。长姐也莫去打扰她。”
谢夫人颤了颤身子,嘴唇紧抿,不言不语。
被谢夫人叫回府小住的谢心姚面色煞白。
谢湛再对谢夫人道:“父亲已与儿子商量好了,待合适之时,会交换这掌家之事。夜深露重,母亲且安心歇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