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可要去听。”
“听说只能去五百人,需提前一日报名,咱们今日怕是错过了。”
“可惜,实在可惜了……”
“明日还有,据闻是国子监祭酒,噢,后日是解缙……当朝文渊阁大学士……”
一时之间,人群沸腾。
这可真是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每日都请人来讲学,若单纯说有偏向性,这也不对,虽然李希颜最近写了几部书,让不少读书人觉得有些离经叛道。
可至少图书馆是公允的,人家也请了解缙呢!
如此一来,你也挑剔不出什么来了,反正这里头无论任何人,能去听他一场课,也是大家可望不可即的。
“这授课要银子吗?”
“没听说。”
“天哪……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是啊,我也觉得匪夷所思。”
亦失哈也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他见这些读书人,一个个疯魔了似的,就好像这地方……真是他们心目中的人间仙境一般,心里不禁苦笑。
就这么走马观花的一路走来,亦失哈的心里却是越来越失望。
这地方,它不挣银子啊。
不亏本就不错了。
眼看着此地人山人海,亦失哈觉得这儿可能不下三万人。
而且还有不少没进来的呢。
这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也没心思继续待下去了,匆匆赶了出去,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却发现,来此的其实不只是读书人,还有不少穿着布衣的商贾。
商人只能穿布衣,不能穿丝绸,可是他们有银子,听闻这儿群英荟萃,也有不少来凑热闹。
当然,即便是商贾,也时兴一副纶巾儒衫的打扮。
他们身份低贱,却正是因为身份低贱,难免想要附庸风雅。
因此,不少人来此,目标不在这里的书上头,而是一个个读书人。
许多读书人是有功名的,身份不低,将来甚至可能科举入仕,若是提前和对方打了交道,将来的好处自是不少。
亦失哈气喘吁吁地出了图书馆,心里还是有些不乐。
只看花钱,没看到挣钱啊。
他带着郁郁的心情,边往前走,边举目四处看着,却见临近图书馆的不远,竟也围了不少人。
甚至还传出鞭炮的声音。
亦失哈一愣,较快了脚步,急匆匆的走过去,便见在这儿,许多人驻足,他也围了上前。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便见一个诺大的招牌挂着,上书……栖霞学宫四字。
这……又是什么名堂?
他一时有些搞不懂,这学宫,莫非是学堂吗?
图书馆耗钱,学宫也耗钱。
这张安世最近不对劲啊,怎么光想着做善事了?
心里闷闷地叹了口气见天色也不早了,他急着回去复命,便匆匆回宫去了。
只是留在此的人,却不肯散,依旧还在议论纷纷。
“这么小的宅子吗?就一个小厅,一个书斋,加上两个卧房,一个柴房,竟要一千两银子?还不如去抢呢!”
“南京城里靠近内城的地方,也不过是这个价呢,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看是想银子想疯了。”
“这儿离图书馆倒是挺近的,出了门,便是这园林……”
许多人依旧还在议论,有人摇头,有人叹息,也有人饶有兴趣。
朱金冒出来,笑嘻嘻地道:“不要错过了啊,咱们栖霞地方狭小,靠着这图书馆不过几步的路程,一千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诸位,诸位,你们可晓得,这在栖霞的客栈住一个月要多少银子吗?至少纹银七八两,这一年下来,就是接近百两银子,为何?”
他顿了顿,神气十足地继续道:“还不是许多人得去图书馆里读书!学海无涯啊,住在栖霞,这图书馆就等于是你家的,敢问诸位……家里可有这么多的藏书吗?从南京城来这里一趟可不容易,更别提,还有许多从其他州县来的,路途遥远不说,这往返之间,遇到了歹人怎么办?”
“可住在此,就不同了,既可在此安心读书,又可在此与大儒为邻!有一句话不是说的好吗?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宅子,你们别看着贵,其实已是亏本大甩卖了。”
他卖力地吆喝,又道:“实话和你们说了,李希颜还有胡俨二公,已在此内购了……”
他歇斯底里地喊。
不过看的人多,真正站出来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这一下子的,朱金就有点火冒三丈了。
终于,一人怯怯地站了出来,道:“一千两,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的银子。”
朱金一听,顿时抖擞起精神,和气地道:“来来来,敢问尊姓大名。”
这人道:“鄙姓张,名文府。”
朱金道:“张文府,好名,好名,其实不必立即交一千两银子。咱们学宫这里,可先下几十两定金,回头再去筹措银子来买卖。不只如此,若是银子不够,也不打紧,我们这儿是与钱庄合作的,准许借贷。这借贷的利息低,这利息不过是每年三厘而已,借八百两,每月慢慢还利息不过区区二十四两银子。若是二十年,每年下来,也不过是还五十两银子上下,只要将这宅子来做抵即可。”
这叫张文府的人,家境其实很殷实,毕竟是读书人。
他这些日子可以说是都泡在了图书馆里,却总感觉多有不便,一方面,这儿住客栈的人太多,客栈里的人太过喧闹,而且客栈的价格也不菲,他毕竟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仆从和一个婢女呢。
可若是在南京城住下,从南京城到图书馆,一日往返,却需要一个多时辰,那便要耽误上不少功夫了,他家乃是杭州的大户,千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只要修书一封,家里总能想办法寄银子来。
只是读书人留乡读书,终归是没有出入的,只有京城这地方,无论是考试,还是读书都方便。
思来想去,千两银子而已,好歹也送一个宅子,也没什么了不起。
一听这利息,倒是令张文府为之一愣,接着便道:“只需三厘?”
“自然。”朱金笑吟吟地道。
这三厘的利息,放在任何的钱庄都不可能,其实九出十三归都算是老实的,更狠的还有驴打滚。
像张文府这样的人,家里是富户,最是晓得这里头的门道。
于是他连忙道:“当真是三厘?一年下来,八百两不过二十四两银子的利息,还可偿还二十年?”
朱金拍着胸脯道:“老夫打开门做买卖,还能骗你不成?”
张文府心说,你们这是不了解行情啊,难道不晓得,这外头借贷是什么样子吗?
谁也想不到,张文府甚至没有多犹豫,便很是豪气地道:“那我买十栋,我族里人多,有十几个子弟。”
一时之间,这周遭许多的读书人都哗然了。
起初大家只是看热闹的,可现在竟还真见有冤大头上当,顿时沸腾起来。
十栋……
这人不会是傻子吧?
许多人都免不得带着狐疑。
甚至还有人交投接耳。
“或许他们是一伙的,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有这银子,买什么不好?”
“是极,是极。”
“我等且看他们如何演,此等商户,实在可恨,为了银子……真是脸都不要了。”
而张文府这头说完,便直接去交了定金。
当然……他这等富家公子哥,其实对银子也没什么概念。
反正也不心疼,毕竟是花爹娘的银子嘛。
当场,他直接让自己的仆从取出了随身带来的两百多两银子。
“好,过几日,你再交尾款,噢,若是要借贷,便去钱庄办一下手续。”
朱金一脸的欣慰。
张文府听罢,高高兴兴地越过人群走了。
他还乐呢。
许多人却都哄笑起来,只觉得这张文府实在愚不可及。
便是一个认得张文府的,也捶胸跌足地追上去劝道:“张兄,张兄,你糊涂啊那么小的宅子,又非是南京城里头,这个价钱……就算是在南京内城,也买得下一个宅子了。”
“可是便宜呀。”张文府没有多想便道:“一千两银子,可以借贷八百两呢,利息也低。两百两银子就可以买下一个宅子,一年也不过花五十两罢了。”
他这朋友气得要跺脚:“张兄,张兄,你……你……你真的太糊涂了,此等不良商贾,你也敢信他!此等人……吃人不吐骨头,你见了那商贾吗?此人姓朱……我打听过此人,这个人是兄弟商行的,你又知这兄弟商行和什么人有关系吗?”
张文府道:“总不能是张安世那等黑了心,卖书坑人的混账王八吧。”
“咦,还真被你猜对了。”这朋友身躯一震。
张文府:“……”
“你看,你又要上姓张的当了,我问你,当初你家买那姓张的书,花了多少银子?”
张文府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痛苦地道:“还算便宜,只花了七百两。”
“他娘的。”这人咬牙切齿地道:“我花了一千一百两,这丧尽天良的东西。”
张文府也怒了:“原来是他,你怎么不早说?”
“哎……”这朋友好心提醒道:“当时众目睽睽,我怕站出来,那姓张的爪牙会打人,听我的劝,还是快将那宅子退了吧。”
张文府却是沉默了一会儿,道;“不退,明儿我带银子来,再定十栋宅子。”
这朋友顿时气极了,瞪着他道:“啊……这……你……”
张文府道:“那姓张的卖书都能卖得这么贵,这样算下来,我买他一本书,都可以抵一栋宅子了,他这么黑心,缺德得要冒泡的人,我想……我想……这宅子也就是一千两,现在这个时候买,应该不会吃亏的吧。”
“你……你……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张文府淡定下来,道:“横竖也要被这种人坑的,不妨就想开一点吧。再者说了,我家有点钱,我修一封书信,我爹就送银子来了。”
张文府说罢,咧嘴,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