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
—
晚十一点,航班抵达首都机场。
飞机平缓降落的过程中,卓裕打开遮阳板,看到跑道灯如呼吸节奏,一闪一闪接替不熄。以前在兆林,工作出差往返北京是常事,思想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闲暇。或者是心底里,以繁忙工作作为遮掩真实情绪的借口。
但这一次,卓裕很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也大概率没有一个好结果。但他一点也不畏惧,更不想退缩。
这么晚,接机的人依旧很多。吴勒一眼看到他,嗓门镇场子:“卓裕,这!”
卓裕神色没变化,但拎着登机箱,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吴勒张开半边胳膊,“来一个?”
卓裕笑着击掌而上,右肩撞贴了下他左肩,“来就来。”
这是属于他俩之间特有的“暗号”,吴勒操的一声,情绪再也憋不住了,“你他妈,终于想起哥们了是吧!这些年赚大钱赚够了?我是不是该叫你裕总啊!”
卓裕笑,“嗯,你叫。”
“叫个屁。”吴勒勾着他肩膀,用力给了两拳当泄恨。
卓裕站得稳,没避没让,“够吗?还打吗?”
吴勒翻了个白眼,“行,和当年一样拽。”
从机场出来送他去酒店,吴勒边开车边偷瞄。
今天飞机颠簸得厉害,卓裕没休息好,闭眼揉眉心,懒洋洋地说:“自重一点,我已婚了,别让我误会,我有点害怕。”
“靠。”吴勒笑骂:“嘚瑟不死你。嫂子美吗?”
“美。”卓裕睁开眼,顿时来了精神,“看不看照片?”
打开钱夹,是两人的合影。
吴勒眼前一亮,连连点头,真心夸赞,“美,美,气质太好了。”
“靠边停车。”
“干吗?”
“我这还有很多,适合慢慢看。”
吴勒心梗一秒,又反应过来,悠悠调侃,“是因为她吧,才让你迷途知返,重新做人。”
卓裕低头笑了笑,“是。”
“不过,徐教头那一关,你可能不好过。”吴勒叹了口气,“当年他那么器重你,把你作为苗子培养,结果呢?”
卓裕喉结微滚,承认道:“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
“也不只是信任,要真的只是这两个字,他也不会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对你只字不提。”吴勒说:“去年,我和几个学生去看他,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张扬念了一下你名字,老徐当场冷了脸,自个儿喝了两杯闷酒。那顿饭也没心情再吃,还有道没上齐就散场了。老徐还是惦念你的,嘴硬心软,你好好哄。”
卓裕心跟刀子割肉似的,难受得很,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
吴勒放了心,好心提醒说:“既然想通了,明天见到人,甭管他说什么,你都受着。”
如果真的只是“说”而已,卓裕都觉得不是徐佐克的风格。
次日,天刚擦亮,吴勒就带着卓裕去了花园门小区。
徐佐克这个点会晨跑,掐着点,就看见他一身黑白运动服出现在拐角。徐佐克五十多岁,但身材板板正正,跑步姿势标准轻盈,没有半分中年男子的油腻富态之感。
吴勒殷勤地招手,“徐教头!早啊!”
徐佐克摘下墨镜,神色讶异,“你小子怎么来了?”
吴勒笑眯眯地说:“不是我一个人来的,你看,这还有谁?!”
卓裕拎着两箱车厘子礼盒,深吸一口气走出来,“老师,是我。”
春日晨光里,花草红情绿意,只要徐佐克给个笑脸,那便是聚散团圆的最佳剧本。安静得只听见鸟叫声,徐佐克面无表情,只一双眼睛盯着卓裕眨动。没有细节的过多泄露,卓裕亦无法揣度恩师的情绪递转。徐佐克的眼神一如当年,犀利,锐志,有着极强的压迫感。正如此,也一点一点勾起卓裕深藏的记忆。他对徐佐克的敬畏、敬重分毫不减。
无需回应,故人相见,卓裕眼先热。
他忍不住迈前一步,沉声再喊一遍:“老师。”
徐佐克依旧无所反馈。
一旁的吴勒笑眯眯地打圆场:“他是专程来北京看望您的,有很多话想对您说,您给个机会,骂他打他都行,我给录个视频发群里,让大伙儿都瞧瞧,咱不给他留脸成么?”
话刚落音,徐佐克大步向前,径直越过俩人往楼道里走。
卓裕屏息,近乡情怯,定在原地进退两难。
吴勒很少见他有这般神色,倒也有点不是滋味怪可怜的,“没事啊,慢慢来。老徐见到你竟然没揍你,我已经相当震惊了。这就是好的开始,别慌。”
很快,徐佐克又出来了,手里还有个绿色水桶。他单手提拎,目标明确,直接走到卓裕跟前。下一秒,抬手泼水,“哗啦”——水花激石,动作麻利,悉数浇灌至卓裕头上。
徐佐克把水桶往地上重重一放,双手搁腰,冷冷赏出五个字,“小畜生,滚蛋。”hsy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