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他曾经看过太多悬疑推理片的缘故,在看见案件简述里的“没有指纹”时,他立刻条件反射地冒出了一个疑问:
如果花瓶只是他“失手”抛下,为什么会刚巧没有留下指纹?难不成他拿花瓶时还戴了手套?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更像蓄意为之?
宋野城的思维一不小心就发散得有点远,然而就在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随手将资料摞好,准备重新塞回档案袋里时,忽听一串熟悉的提示音从旁边传来:
“叮咚叮铃当——”
又是那面穿衣镜。
这回宋野城没再犹豫,不等它响第二声就已经扔下档案,起身走到了镜前。
和昨晚一样,镜框周围再度环绕起了淡淡的微光,而等微光散去后,镜面很快浮现出了文字:
看完档案,你的内心久久未能平静。明明那是你最想找回的记忆,可如今当你真正得到它时,却只觉捧回了一块烫手山芋。
宋野城带入角色认真揣摩了一下心理,不知为何,忽地想起了早餐时段镜明的那句话:明知鬼屋有鬼,为什么还非要去呢?
想着,他不由轻轻一哂,继续看向了镜面。
镜面上的文字淡去,很快浮现出了下一段:
四年前的那次事件你其实还有印象,还记得被拥挤人群围观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记得在红蓝警灯闪烁间围起的警戒线,还记得夜半跪坐在走廊号哭的那对憔悴的夫妇,甚至还记得你曾出于怜悯、请他们进屋喝过两杯热茶。
可你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害死他们儿子的凶手竟然就是你自己,而这么久以来,你之所以能在想起这件事时心安理得,是因为你早就遗忘了让你愧疚难安、心惊胆战的“我是凶手”的那部分真相。
这个真相让你既震惊又无措,除此之外,还有深深的困惑——虽然你是一名胜诉率接近百分百的律师,但你敢以性命发誓,你参与过的所有案件都不曾为胜诉而颠倒黑白、从未有过违背道德底线的作为。忠于正义,这曾是你最引以为豪的品格。你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有一天成为当事人、站在正义的对立面时,竟然也会做出这样卑劣的选择。
看到这里,宋野城稍稍意外了一下。
因为他在看完档案时,对这个角色的印象其实是自私胆怯且重视名利的,可眼前这段心理活动却又似乎与他的结论截然相反,这不禁令他的判断也跟着动摇了起来。
然而,此时镜面上的文字还在继续:
为什么呢?你不禁扪心自问,明明拥有着极高道德水准的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难道真如那句话所说——圣人不见得天真单纯,恶人也未必诡毒心狠,善良和残忍能够同处一身,任何人都可能做出任何事?[1]
这句话宋野城相当熟悉,它出自一部经典美剧,甚至是他心中排名前十的、当年还曾特意背过原文的台词之一。
宋野城不知道它出现在剧本中是不是巧合,但就因着这句无比熟悉的话,他居然奇妙地与这角色产生了微许共情。
所以现在我该怎么做?
他不由自主地想。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紧盯着镜面,等着它和昨晚一样发布新的任务指示。
几秒后,明显不同于前几段的、标红加粗的最后一行字终于如期而至——
所以,现在你该怎么做?
看清这行字的刹那,宋野城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不仅因为它跟读心术似的措辞,更因为它居然——压根就不是个任务?
这是什么意思?
开放式剧情,让玩家自由发挥?
如果真是这样,那驰谨安未免也玩得太大了吧?他就不怕剧情发展方向太离谱,超出节目组的预设范围?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起来。
宋野城下意识扭头看去,紧接着便迈步走到墙边拉开了门。
“档案看完了么?”门外的江阙问道。
他出现的时机是如此巧妙,巧妙到让宋野城瞬间反应了过来——
驰谨安并没有那么心大,也没打算真让他们自由发挥,虽然没有以文字形式发布任务,却还有实验指导员这么个DM般的存在。
“看完了。”宋野城自然道。
江阙并没有探究档案的内容,而是问道:“是你愿意找回的记忆么?”
宋野城迟疑了一下,思及刚才在镜中看到的那些心理活动,带入角色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不是。”
江阙似乎并不意外,点点头道:“如果你想将它再次抹去,基地可以继续为你安排实验,重新进入第一阶段。”
听到这话,宋野城立刻明白,这是已经来到了剧情岔路口,而他的选择将会决定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但宋野城并没有直接同意或者拒绝,而是反问道:“重新进入第一阶段,然后呢?等明年第二阶段的时候再因为好奇心而反悔、找回记忆,然后无限循环?”
这问题其实是有点即兴发挥的,可江阙却并没有被问住:“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但也许你今年写给自己的邮件会比去年更有说服力,能够打消你明年的好奇心也说不定。”
这绕口令似的回答不无道理,但终究还是侥幸的成分居多,让人稍加琢磨就能感觉出,这种“也许”的可能性相当渺茫。
“有过这种先例么?”宋野城没急着反驳,而是换了个思路,“昨晚贺指导员不是说,我们并不是第一批启动反悔程序的人?那以前那些找回记忆的人都怎么样了?”
昨晚听见贺景升那句话时,他其实并不确定那到底是线索,还是只是为了引发“反悔程序”而设定的台词,但如今他既然要为“反悔程序”造成的结果做出选择,就必然不该放弃尝试任何可能是线索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