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城回到家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宋盛夫妇的住处离鹿鸣别苑很近,所以到得更快些,宋野城开门进去的时候,俩人已经等在了沙发上。
“回来了?”秋明月赶忙起身迎了上去,担忧道,“他怎么样了?现在醒了吗?”
宋野城摇了摇头,秋明月这才看清他那明显不佳的面色和眼中细微的血丝,不由得心疼地摸了摸他略显凌乱的鬓发,又追问:“那你怎么跑回来了?不在那守着他?”
宋野城道:“我回来拿点东西。”
宋盛蹙眉关切道:“怎么就好端端晕倒了呢?查出来是什么原因没有?”
宋野城让他们过来本就是打算对江阙的病情稍作解释的,所以此时也没敷衍回避,而是领着秋明月重新回到沙发坐下,开口道:“你们还记得他养父母出国的事儿么?”
夫妻俩没明白话题怎么跳到了这儿,不禁面露茫然:“……记得,怎么了?”
宋野城直截了当道:“他们其实没有出国,他们已经去世了。”
夫妻俩的表情一时有些空白,险些都没能理解这话的含义,好半天后,秋明月才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这跟他晕倒有关?”
宋野城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让夫妻俩来家里而不是去医院,其实也存了别的考量——他确实打算对他们解释江阙的病情,但却并不打算彻头彻尾和盘托出。
江阙的精神状况问题是瞒不住的,他也没想着要瞒,而他此时之所以选择用“江阙养父母去世”为切入点,是因为他暂时只准备透露有关妄想症的那部分。
是的。
江阙因为养父母的离世受到刺激,产生了“他们不是去世而是出国”的妄想。
——这便是宋野城给夫妻俩的解释。
至于双重人格,至于“重生”和“预言”,他都暂时没有提及,一来是因为那些情况太过复杂,二来也是因为,“影子”的存在多少有些令人忌惮,他不想让夫妻俩产生过多的联想和担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刚刚说出江阙的精神状况可能出了问题、还没具体说是什么问题时,夫妻俩眼中就同时流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甚至还像是相互确认般对视了一眼。
宋野城原以为那只是出于震惊,可随着他解释的话音,夫妻俩那丝古怪的神情居然愈演愈烈,以至于大致说完情况后,宋野城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秋明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居然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蹙眉问道:“你们能确定……他的问题是在养父母出事后才出现的么?”
这问题倒是把宋野城给问懵了,他足愣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反问道:“什么意思?”
夫妻俩再度对视了一眼,那眼中忧心忡忡,像是在无声商量着什么,片刻后,秋明月终于转回头来,道:“你还记得当年安康之家的徐院长么?”
宋野城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但还是顺着点了点头。
秋明月道:“你那天跟我们说,他当年没有转达你的电话,还私自留下了江阙的半封信。我觉得这事很奇怪,所以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就打电话跟他问了情况。”
那天问明原因后,秋明月的心情相当复杂,毕竟那场阴差阳错让两个孩子错过了十几年,想想就心里不是滋味。
她知道这事儿早晚要跟宋野城说,却又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总想寻个合适的时机,拖着拖着就拖到了今天。
此时既然已经开了头,她便也没再犹豫,如实道:“当年我跟你爸虽然没答应你立刻领养江阙,但也看出你不是闹着玩儿,最后很有可能真会把他领回家,所以我们就找徐院长提前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也算心里有个数。”
“但是后来我们把你带走了,又没把他一起领走,也没提你还会回去的事,徐院长就以为我们是对江阙的情况不满意、不想领养了,所以后来才会把你们的联系压了下去。”
宋野城微微愣怔,没想到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这样简单,却又这样天意弄人。
没有什么阴谋,没有什么算计。
不过是会错了意的“我以为”。
可恰恰是这样轻巧的误会,才更令人无奈又无力,因为连归咎都寻不出源头。
宋野城心中不禁有些五味杂陈,然而抬头看见秋明月眼中那抹掩饰不住的自责,他却又只剩下了心疼,伸手搓了搓秋明月的手背,反倒宽慰道:“没事,都过去了。而且这又不是你们的错,你可别往自己身上揽。”
说罢,他顿了顿,又问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从前的真相固然重要,但这件事明明选在任何时候说都可以,秋明月却偏偏在此时提及,想也知道必然有她提及的理由。
秋明月抿了抿唇,果然由此引入了她要说的重点,道:“当年我们去找徐院长了解情况的时候,他看出我们有领养的意向,所以把江阙的背景来历介绍得很细,而当中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被送去安康之家的原因。”
听到这里,宋野城忽然惊讶地发现,他居然还从来没有探寻过江阙进入安康之家之前的经历,许是因为初见时江阙就只有一丁点儿大,他便将那默认为了“开端”。
此时听见秋明月的话,他才意识到那“开端”之前恐怕还有“楔子”,忙问道:“什么原因?”
秋明月凝眉道:“徐院长告诉我们,他是在四岁那年被送进的安康之家,而他当时之所以会成为孤儿……是因为他患有精神病的父亲发病时杀了他母亲,又在清醒后当场自杀了。”
宋野城遽然愣住。
全没料到会听见这种答案。
与此同时,他也忽然明白了秋明月先前那句问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