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仁殿外旁植几株石榴,火红的石榴花在苍翠的叶丛中绽放。
浮翠流丹,美不胜收。
这象征着子孙满堂、家族兴旺的花种在明仁殿外,无不都是对国母最好的祝福。
但是对如今的皇后而言,只有讽刺。
“官家不爱圣人,为何又要立她为后?”
封砚未称父皇、母后,而是用一种冷漠旁观的语气质疑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却是琴瑟不调,各有心思。
德保刚刚还在叨叨他身上的伤势,忽然听到他口里来了这么一句,马上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转眼看四周,虽并无旁人,慌张道:“……殿下这是何意?”
封砚轻嗤一声,看了眼不敢回答的德保。
不用人说,他其实都明白。
不外乎是皇帝想要皇后的势,皇后也想借皇帝的权。
无关情爱,无关私心。
可是一位只顾着自己家族繁荣昌盛而弃百姓不顾的人,当真能成为贤后,成为国母?
倘若是他来选,绝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封砚面无表情地折下一枝并蒂半开的石榴花,才拿到眼前端详片刻,就想起那日盛则宁带着石榴花摆弄的模样,娇艳如春光,他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些神采。
“走吧。”封砚先迈开脚,苍白的唇角轻扬起。
德保愣了一下。
今日的瑭王殿下情绪起伏不定,而且被皇后责罚了一顿现在竟还会笑,实在奇怪,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在原地琢磨着主子的怪事,冷不防瞧见封砚已经走出七八步,他才惊呼道:“殿下您慢些,仔细身上有伤……”
在及冠成年之前,封砚在皇宫也有自己的宫殿,离明仁殿不远不近。
那是魏皇后给他安排的住所。
盛则宁被他的人安置在里面。
想必魏皇后今日也不会再有心情召见盛则宁,所以封砚是打算过来把她一道带出宫去。
麒云殿里的宫人见着旧主前来,纷纷叩拜。
“盛三姑娘就候在殿下东书房里。”小内官殷切地为他引路。
德保清了清嗓子,十分懂事地道:“都退下吧,这里用不着你们。”
自己也跟着在廊下停下了脚步。
封砚不发一言,撇下众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东书房,推开虚掩的雕花门门往右边一转眼,就看见盛则宁手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
他脚步不轻不重,都走到桌边了,盛则宁依然没有动静。
封砚俯身去看,她是真的睡着了。
绢纱映出日光,光线柔柔撒下,小娘子莹澈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羊脂玉,靡颜腻理,纤细而浓密的睫毛覆下,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在眼下打出浅浅的影子,好像一只蝴蝶慵懒地轻扇着翅膀。
丰盈的唇瓣微翘,显得十分娇气俏丽。
她没有被人打扰好眠,睡得格外恬静和香甜。
皇后在明仁殿到那些事,她不会知晓,也不用知晓。
就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安睡。
封砚就像是看着秋日里丰收的硕果一样,略感满足地看着他保护下来的一方宁静。
后背上的伤火辣辣得疼,潮润的血与汗把中衣湿透,可封砚却手撑着长桌,一动不动。
寂静的书房里,只有两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交错。
随着日头高升,气温逐渐攀升。
这是间无人常用的书房,自然没有备下冰鉴或是叶轮降温。
睡熟了的小娘子也热出了汗,晶莹的汗珠从鬓角溢出,慢悠悠地滑过脸颊,惹来痒意,小娘子抬起一指蹭了一下脸,但是却没有擦到那颗狡猾的汗珠。
她轻蹙起了眉尖,显得不是那么舒服。
封砚盯着那罪魁祸首须臾,伸出一指,准备替小娘子收拾了这扰人清梦的东西。
但是汗珠一路下溜,正好沾在了她撅起的唇珠上,指腹刚抵住那处,那柔软温.热的唇就动了动,舌尖疑惑地探出,仿佛想试探一下唇上沾了何物,可才碰上,那物就离奇地消失了。
小娘子迷惑不解地舔了舔还有些发痒的唇珠,将蹙起的眉心又渐渐舒展,继续睡去。
那离奇消失之物正被封砚攥紧在手心里,刚刚指尖被软舌一碰,他就慌不择路地逃了。
一件事,明知不可但却做了,所以心虚得厉害。
后背上的灼痛已经变成了热气,烘得他有些头晕目眩,口舌俱燥,仿佛吞下了一团火焰,沿着喉管一路下烧。
急于解渴的封砚把目光瞄向一旁的托盘。
他不假思索地端起起一杯茶递到嘴边,冷茶的清醇携着一股不寻常的甜香一并涌进了他的口齿。
那丝甜味像是熟透的莓果,带着诱人的果香。
这绝不是茶的本味。
封砚拿开茶杯,迎着光线细看杯壁,果然发现沾了水迹的地方还有抹很淡的余红,在深青色的杯身上并不明显。
封砚垂眼一瞥,盛则宁的唇上也被擦出了一点红。
那是女儿家口脂。
他刚刚喝的茶杯是盛则宁用过的,含过的杯口是她唇碰过的……
“殿下。”
门外传来德保的声音,虽然嗓音并不大,可是封砚却下意识手指一颤,那杯子从他微张开的两指间滑下。
啪嗒一声——
好好一只玉杯,碎在了地上。
盛则宁被这声响惊醒,从手臂之间一骨碌抬起头,活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支棱起两只长耳。
盛则宁表情懵懵的,还没从梦里醒来,看见封砚的身影在面前,就奇怪地喃喃一声:“殿下怎么来了。”
封砚隔着桌案站着,脸色苍白,显得他眉目如墨染,像浸着凉夜的黑沉。
一语毕,盛则宁又抬指抚了一下自己的上唇,仿佛察觉到上面有些异样。
“我的嘴怎么了?”
其实是她口脂给擦出唇瓣,所以在唇边上有些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