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花瑾忽的问他:“你认识那个人是不是?”
楚辰离:“嗯。”
花瑾问:“是你以前认识的朋友?”
楚辰离说:“算是吧。”
花瑾:“你真的觉得他还活着吗?”
楚辰离:“我希望他还活着。”
花瑾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他:“你没有想过去找他吗?”
楚辰离听出来他的意思,在宿舍门口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了花瑾两眼。
花瑾脸上的表情融合了愧疚与迷茫,一直以来的耿耿于怀始终还是没能真正放下。
他也并不期望真的能从楚辰离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很快又揉了把脸,说:“抱歉。你就当我胡言乱语。”
楚辰离把他送回房间,一直看到他在床上躺下才转身:“好好休息,晚安。”
出了房间,楚辰离站在门外才轻舒了一口气。
任务带来的疲惫感还没有散去,楚辰离现在只想回去休息,一回头就看到穆言深站在不远处。
倚着墙盯着地面发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是在等楚辰离。
两人上楼的时候,楚辰离告诉他花瑾安顿好了,穆言深说贺子月他们也回去休息了。
到了楚辰离的房间门口,穆言深应该跟他说晚安了,但还是跟着挤进了房间,楚辰离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阻拦。
等到楚辰离进卫生间的时候,穆言深就坐在客厅,问起姚念的事。
“以前的朋友,是你们那儿的人吗?”
“算是。不过他十几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被他母亲带回去。”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姚念的母亲最初是作为信使离开了族群,但意外遭遇车祸失忆,作为普通人在社会上生活了十几年,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
后来姚念的父亲也因为意外事故去世,姚念的母亲情绪受到冲击,才又回想起过去的记忆。
延迟了十几年的送信任务并不算紧急,但总要回去复命。
那时候姚念年纪还小,母亲怕他一个人出事,也怕自己路上出事,以后这个孩子在世界上就孤苦无依了——他父亲也是个孤儿,除了彼此,他们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亲人了。
于是姚念的母亲就将儿子一起带了回去,也做好了再也不离开的准备。
那时候的族长认为没有必要一直隐藏在深山里,适当地接触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什么坏事。
具体的事由也在长辈们之间仔细讨论过,最后的结果就是姚念可以继续回去上学,寒暑假的时候也可以回来,但不可以随便对外说出他们的秘密。
不过姚念本来也不知道什么秘密。
虽然他对那个封闭的村庄的生态感到很好奇,但探索的尽头全是各种秘密,便叫他很快偃旗息鼓。
回到村庄过寒暑假的期间,阿离就是跟他接触最多的人。
因为其他人玩得太疯,时不时还要把他这个后来的弱鸡菜鸟拉进训练场,几次过后姚念就喜欢上在阿离那里躺平了。
就算是同龄的孩子们,也很少有人敢直接冲进去打扰阿离,最多趴在墙头叫唤两声,被拒绝后就会老老实实离开。
阿离并不会把他赶出去。
姚念有时候会说起学校的事,阿离对此感到好奇,丝毫不介意他碎碎念个不停的废话。
时间久了,渐渐就成了朋友。
等到上大学的时候,他就要开始考虑是留在外面工作,还是干脆回到母亲身边帮忙,如果在外工作,他几乎就没有什么机会再回来了。
一来没什么假期,二来那也意味着他选择了做回人类社会中的一个普通人。
他总说要再多想想,但在大学毕业之前,天灾临近的预警越来越清晰,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去。
天灾降临的时候,阿离提前开启通道,姚念跟在他身后说我留下来陪你吧,结果被他直接一脚踢出了开关的范围。
那大概是阿离唯一一次对他动粗。
阿离说如果真的有世外桃源一样的异世界,这一群族人同样也是格格不入的异类,从小在正常人的世界中长大的姚念能够帮助族人更好地融入进去。
姚念没有挣扎没有质疑,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理由。
最后他回到了母亲身边,没跟任何人提起自己想过要留下的事。
楚辰离每次想起他,总会想起那一瞬间的犹豫。
幸好最后他没有动摇。
能被楚辰离当做朋友的,总是特殊的那一个。
穆言深坐在沙发上,手撑着下巴听他说过去的事。
将近二十年的过往,太多太长了,好像怎么说也说不完,穆言深一面觉得自己不该太去计较,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探究。
楚辰离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穆言深认真地问他:“以后我也会成为那些记忆的一部分吗?”
“什么?”楚辰离一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你一直记挂的东西,人或者事,能轻松地跟我们……跟我说出来的,基本上都是你觉得值得铭记的或者美好的事物。”
比如曾经的叶澜舟,比如过去的朋友。
但他这一路走来,也一定遇到过很多糟糕的人或事,他却从没表现得愤愤不平。
更多的不幸,更多的可有可无之物,压根都不会存在于他会诉说的范畴之中。
他不在意,便仿佛没存在过。
同样比如说叶澜舟。
穆言深倒不是想去跟如今的叶澜舟比较重要性,但楚辰离有意无意地表现出的冷感难免叫他忐忑。
也是因为楚辰离的存在,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有这样狼狈的情绪的。
“你会记住我吗?会跟别人也这样怀念地提起我的存在吗?想起我的时候会笑吗?会觉得开心吗?“
穆言深连番追问到自己脸上都带了茫然。
看起来都不像是平时那个永远都游刃有余的他了。
但他允许自己将软弱的一面轻易地展现在楚辰离面前,楚辰离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跟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自己对于阿离来说呢?他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吗?
穆言深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充满自信。
楚辰离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因为小穆的那些话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他在想小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但他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顺着那些话思考了一下那些问题本身。
“当然会。”这个答案对楚辰离来说是毋庸置疑的,“不过我应该不会跟别人反复提起你的存在。”
穆言深刚刚上扬了一些的心情又开始往下落,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
“为什么?”穆言深忍不住问。
“因为没有必要啊。”楚辰离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吗?”
就连刚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很好。
同伴看到穆言深独自一人时总是下意识的问“阿离呢”,他们确实是在追问阿离的下落,但同时也是本能地认为穆言深就是应该在阿离身边的。
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真的到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的程度,但好像已经在身上打上了彼此的烙印一样。
穆言深曾经以为楚辰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只是将之当做“搭档”的形式。
那些队友里面总有一些在生活或者战斗方式上很合得来的搭档,走得近一些、绑定得比别人紧密一些,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穆言深对此沉默不言,自以为独自享有着单方面的秘密。
平衡被打破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一向好像天不怕地不怕还唯恐天下不乱的穆言深也有了踌躇的时刻,无论暗自推演多少次,他都承受不了可能失去楚辰离的后果。
哪怕只是伸手将他推开到一定界线范围以外,仅仅只是将他拒之门外——光是想象一下,他就忍不住退却,然后硬生生地止住所有情感上的冲动。
离得越近就越贪心,越贪心也就越害怕失去。
但总会有那么一刻,冲动在一瞬间就冲破了所有理智与忐忑踌躇的屏障,像是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楚辰离起初并没有意识到穆言深心里那些滔天巨浪正在翻滚着,他只是放下毛巾,准备绕过沙发,去厨房倒水。
穆言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阿离。”
楚辰离依言停下,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向他,问:“怎么了?”
穆言深的脸微微有些泛红,掌心的温度也高得惊人,楚辰离疑心他是生病了,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一边嘀咕小穆这样的真的还会生病吗。
额头也如掌心一样滚烫一片。
微凉的温度让穆言深的额头不自觉地追逐着楚辰离的手掌,楚辰离顺着他的额头摸到眼角和太阳穴,轻轻揉了揉。
温柔到温情的动作叫人不自觉地眷恋沉沦。
但穆言深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可能生病了的事,做出无意识的追逐动作之后便意识到不妥,却无论如何也不想主动分开。
直到楚辰离想要撤离自己的双手,穆言深本能地又追上去握住。
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我喜欢你。”
一片死寂。
楚辰离的动作也顿住了。
穆言深在这瞬间彻底清醒过来,来不及让理智发挥作用,但也没有让懊恼与后悔占据上风。
事实上他只思考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便更用力地握住了楚辰离的手,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穆言深说道,“我爱你,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