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带没有制热功能的吧,公野圣良想了想,拿下外套跟着走了出去。
除非横着盖,不然裁剪得当的风衣遮不住两个人。一个人穿总觉得受之有愧,所以他选择两个人一起吹冷风。
“穿上吧,”太宰治不太真切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他没回头,轻笑声中带了些揶揄的意味,“不然又发烧了怎么办。”
公野圣良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苦恼地挣扎一阵,他只好拢紧领口,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宰治,最后把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两步之内,“外面有什么想看的吗?”
太宰治提到了发烧,他自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暴雨后的月亮,但今天并不是满月日,夜空只有几颗稀疏的星。
“唔……”盯着头顶光秃秃的天空,太宰治似乎也犯起了难,耸了耸肩,头疼地叹气道:“就是因为不想看到那条闹腾的蛞蝓才出来的……”
这不是没什么区别吗。
都是一样的不合心意,难以言喻,风还怪冷的。
公野圣良只当他又是心血来潮,反正相处这么久,他也习惯黑发少年时不时冒出的奇怪念头了。
他合上掌心,抬头望向或深或浅的云,月亮被隐在层云之后,只依稀透出朦胧的纱似的薄光,静谧安宁,很容易让人忘记这是座多灾多难的城市。
远处有微弱的虫鸣,在这生命即将落幕的初秋,嗜此不疲地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公野圣良是很能适应环境的人,并不是指他生活能力强,而是指他像有保护色的动物一样,做什么都没有违和感。此刻他站在清凌凌的月光下,没有再说话,以不甚强烈的存在感安静融入夜色中,仿佛就该如此。
抵坐在栏篱上的太宰治目光落到他身上,眼中的光芒闪动了一下。
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风衣外套垂落的一只衣袖,然后用力一拉——对他没有防备的公野圣良就这样朝他趔趄两步,微微睁大眼。
属于另一人的气息很快凑近了,并没有浅尝辄止。距离太近,他甚至能看清黑发少年头顶的发旋。
太宰治的双手半环过他的腰身,缓慢地沿着布料走线向上摸索着什么。过分贴近,呼出的气息在颈侧徘徊萦绕,激起一阵战栗。
太近了……公野圣良很不适应地偏了偏头,然而还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忽然听见了黑发少年较之前轻快许多的声音:“找到了。”
“……?”
公野圣良一愣,目光偏移,低头看到太宰治的手仍停在外套口袋中,指间夹着一把打火机。
他仍然不解——出来不是为了看月亮而是看打火机吗?
太宰治收回倾起的前半身,单腿支起坐在栏篱上,划开了打火机。
一点摇曳的橙黄灯火间,忽然炸开一朵灿然的花。
金光毕剥作响,骤然绽放的烟花棒成了黑夜中唯一灼灼明亮的光源,映入眼底。
太宰治把烟花棒递给他,深不见底的鸢色眼瞳也被这热烈的光芒短暂映亮,整个人蒙上一层无害的滤镜:“许个愿望吧。”
“……”良久之后,公野圣良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太宰治摸着下巴歪歪头:“比如,庆祝新生?”
让一个自杀主义者说出这种词显然有点强人所难,太宰治感觉全身毛孔都要炸开了。
他是唯二看过公野睦资料的人,并且那份资料仍然封锁在他办公室上锁的抽屉中,里面事无巨细地记录着他被关进港口黑手党之前的每一桩事,但没有年龄,也没有生日。
人活在世其实并不需要这些累赘的东西,没有这几个数字反倒一身轻,某种意义上生日和年龄的存在是为他人提供便利的——在其死后,将人归纳为墓碑上的几个字,只需要毫不费力的一眼,就算看透了一个人的一生。
太宰治并不关心该如何活着,有那时间不如去和死亡近距离接触,对“新生”这种充满希望与积极意味的词汇更是敬谢不敏,光是比划个口型都觉得被狠狠刺伤了。
——他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黑发少年有点悻悻地撇过眼。
任何绝对的信条后迟早都会加上一句转折,这一定是报应。
烟花棒燃到了头,但有人依旧视如珍宝般紧紧握着燃尽的钢丝,眸光忽闪,也是是光线不良造成的错觉,那其中有一闪而过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