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洗完澡出来,孟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她停在院子里的红色吉普。
陈硕望着空荡荡的单人床,粗鲁地搓了把湿透的寸头。
将洗过的衣服晒在院子的晾衣绳上,晾完进屋,陈硕瞥见收银台边缘的玻璃杯下留了五张艳红的人民币以及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生疏、嚣张的留言。
修车钱,谢了。
字迹潦草、没有规律,跟她人一样,浑身反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陈硕拿开玻璃杯,目光深深压在上面。
看着崭新、边角没有褶皱的纸币,陈硕舌尖用力舔了舔腮帮,喉结那块骨头轻微滑动一下。
过了会儿,他捻开纸条,捡起纸币,没什么情绪地揣进兜里。
修车厂的生意算不上很好,但也不差。
他除了修车,还顺带做点别的,比如安网线、给山上送货之类的。
总体下来,也有几笔不错的收益。
十几分钟后,陈硕接到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陈硕盯住那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数字,眼神一凛——
出事了。
电话接通,一道粗狂、夹着浓浓怒意的中年男声溢出屏幕:“赶紧上来,山上有情况。”
“那几个龟儿子又他妈不安分了。老子今天非得把人逮到手。”
来电人周华荣,周静亲爸,当了几十年护林员,经常在那片原始森林巡逻,防火防灾还防偷猎。
年轻的时候人凶狠、胆子大,方圆十里的人都不敢惹他。
偶有偷盗的也不敢跟他明着打照面,都说他是山里的活阎罗。
谁要是敢在山上烧火,他二话不说上去直接给人踩灭。
有人要是敢去那片原始森林砍树,周华荣拿着一把老旧的火qiang,直接上去就是一顿骂,然后把人斧头、砍的树全都扣留在原地。
要遇到不听话的,他直接朝头顶放两qiang,警告要是还敢这样,下次吃qiang子的就是他们。
陈硕爸跟周华荣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兄弟情义一直到陈硕爸去世都延续着。
陈硕爸去世,周华荣看着他爸的面儿大大小小帮了陈硕不少忙。
他爸上山那天,要债的堵在门口、手里握着刀一副不给钱势不让路的地痞流氓样。
周华荣得知消息,当即召集人,领着一群村里兄弟到陈硕家撑场面,几十个人拿着家伙事乌泱泱地站在他家门口比要债的还要黑。
那不怕事的凶狠样,硬是把要债的逼走。
要债的一走,周华荣戴上孝,亲自替陈硕爸扶棺出灵。
这一份恩情大过天,陈硕这辈子都铭记于心。
正是这份人情,这么些年,无论郑秀英怎么对他,陈硕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一忍了过去。
跟周华荣一起巡山来源一场意外,有年周华荣上山巡逻差点被偷猎的人干倒在山上。
郑秀英找不到人,着急忙慌给陈硕打电话,让他帮忙找。
寒冬腊月里,陈硕提着手电筒,摒弃害怕、恐惧,只身走进那片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
他翻了大半个山头才在一深沟找到周华荣,找到周华荣时,他四肢被人死死绑住,嘴里塞着臭袜子。
浑身上下都是伤,有被踢的、被刀划的,也有拳头锤的、石头砸的,一张脸肿得分不清鼻子嘴巴在哪,看得见的地方全是血痕。
折磨完,周华荣被扔在冷水里泡到嘴唇发白。
陈硕要是再晚半小时,周华荣肯定死在那沟里。
那年陈硕二十岁,正是得力、血气方刚的年纪。
当晚,陈硕跳下深沟,一把将人从深沟里捞出来,背着浑身是伤的周华荣走了二十公里路。
当晚周华荣进医院抢救,医药费四五万。
周家一家四口人,周静刚上大二,周磊在读初中,全指着周华荣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
短时间压根儿凑不齐那四五万医药费。
是陈硕,是他到处腆着个b脸凑钱,最后东拼西凑将那笔钱给凑齐垫付了医药费。
那件事后,周华荣有意培养陈硕,经常让他陪着一起上山。
两人常年在山里穿梭,周华荣年岁大了,体力跟不上。
有些事就指着陈硕去做。
倒不是没找过别人,只是这份工作工资低,又危险还得耐得住寂寞,没几个年轻人愿意去搞。
有几个感兴趣的,干几天就跑了。
最终剩下的,还是陈硕。
山上时常发生事故,有游客不听话非要去钻原始森林,进去遇到危险老是陈硕帮忙把人揪出来。
也有死在山里的。
被狼或者熊咬死,咬得血肉模糊,尸体都不剩。
有不怕死的登山冒险者想去挑战那片原始森林,陈硕拦不住人,也没再劝。
结果如他所料,一行人进去,没一个出来。
里面常年布满瘴气,稍不注意就迷失在森林里,然后一命呜呼。
原始森林里除了有丰富的森林资源,还有大量的珍稀野生动物。
飞禽走兽,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那片保护区大概有上百种保护动物。
偷猎的大多是专业的、有组织的盗猎团伙,也有当地居民、外地借口来旅游行偷猎之便的。
盗得最多的便是野生鹿、穿山甲、狼、貂、野狍子等。
前几年管控松散,野猪还未被列入保护动物,本地居民明目张胆地拿着刀、棍上山抓捕野猪,抓捕回来有的在家炖汤招呼亲朋好友,有的将其分分尸,到街道大声吆喝售卖。
在很多村民眼里,捕杀野猪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常事,甚至觉得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