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远去窗边,推开窗扇,看窗下偷听的嬷嬷带着丫鬟们作鸟兽散:“您费这工夫做什么,这么一番折腾,宫里的御医都被惊动了。”
“不会来的,早和皇上通过气了。”沈老太君不担心面子挂不住,抿了口茶,开始指责他的不是,“皇上也是被你气狠了,满殿的娇花不看,偏去注意殿外野猫。这不,昨日宴席未散,就派了人来报信,不愿意管你了。”
皇上的面子都不给,沈老太君才想了这个昏招儿,准备借苦肉计逼他松口。
怎料他如此精明,一点儿不上当。
“祖母。”沈意远有些头疼。
“怎地,给你安排亲事也有错啊?”沈老太君衣裳穿得整齐,下榻拍了拍衣袖,坐到圆凳上,“油盐不进的,若你一个人好好的也就罢了,可就你回京那日邋遢的样子,显然是不成的。”
“祖母老了,有心没力,处处张罗得不如从前周全了,再不找个人来管你,还不知道要懒散成什么样子。”
已逝的沈老太爷是武将,狂放不羁,潜移默化的,沈老太君也比寻常女儿家洒脱爽气。
其实沈老太君心里,成亲也好,不成亲也罢,只要过得好,早些晚些影响不了什么。
就说她的两个儿子——平南将军和顺昌伯,当年的亲事都是他们自己求来的,好的坏的也是他们选的,沈老太君半点没有插手。
子辈如此,孙辈更该如此。事实上,顺昌伯家孩子的亲事,沈老太君半点没有插手,给足了他们自由。
那为何偏偏管沈意远呢?
他娘去得早,他爹躲去南栗对他没多少关怀,边关苦难,离关心他的亲朋千万里远。他小小年纪就见惯了生死离别,恐怕内心寂寥无人知。
此番归望京,他不修边幅的模样,旁人或许以为他不拘小节,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可在沈老太君眼中,他是没了盼头,才会这副样子。
位高权重,敢说教他的没几个了,二十出头的几年,过得跟四五十岁的老人家似的,甚至还不如,四五十岁的人至少子孙绕膝,他呢,什么都没有,渐渐地没了奔头。
人总归要有个盼头,才能越过越好。
沈老太君想得通透,早早就明白了,他现在最需要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归属。
空荡冷清的镇北将军府,给不了他慰藉。
她老了,陪得了他一程,陪不了他一世,这才求到了皇上处,想他早日安定下来。
不过她再急,也没打算强按头,不会不顾他意愿就指一个姑娘给他。男婚女嫁需提前看对了眼才能过得长久和顺,盲婚哑嫁最不可取。
“病是装的,可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祖母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不知道哪天就闭眼过去了,到时你还没着落,叫祖母怎么面对你娘。”
提到过世的娘,沈意远正色,道:“祖母,爹娘争吵不休的场面尚在眼前,孙儿不愿重蹈覆辙。”
两个尖锐的人凑到一块,谁也不服谁,成亲后没一日是安宁的。
想起十几年没见过的大儿子和过世的大儿媳,沈老太君面色凝住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难道前头的人打了败仗,后头的人就不上了吗,岂不当了逃兵?你是将军,这样浅显的道理不用祖母教吧?”
“也不是要你明日就定下来,只要你有心相看,不一味地避着敷衍,慢慢寻,最不济花个十年八年的,总能碰见喜欢的。”
“别叫祖母挂心。”
沈意远知道祖母一心为他好,应下来:“好。”
虽过程不如意,好在目的达成了,沈老太君笑着:“那祖母就舔着脸多活几年,到时帮你操持亲事。”说罢拿帕子擦汗,“快叫她们抬冰鉴进来,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蒸得祖母这把老骨头吃不消了。”
丫鬟们抬着冰鉴进来,沈老太君问沈意远:“中意什么样的,祖母帮你留意?”
他如实说:“皆可。”
不怕有要求,有要求的把条框都规定死了,最容易寻;最怕就是没要求的,看着随性,实则挑剔着呢。
沈老太君身边的嬷嬷出了个主意,附在她耳边支招:“咱们院的丫鬟各有特色,不若让公子大概指个差不离的,也好照着找。”
“胡闹。”若真这样选,对院里的丫鬟,对未来的孙媳,甚至对临之都不太尊重,沈老太君当即否了。
嬷嬷说完也觉得不妥,连忙解释。
嬷嬷是沈老太君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都了解彼此的性子,无需多言,沈老太君知道她没有坏心。
不过嬷嬷的话多少提醒了她,宫里传话太监的话一闪而过,沈老太君问:“你在宫里看到的猫儿是什么样的?”
猫儿肖人。
满殿的贵女坐在那里,他去看猫儿,说不定就中意性子像猫的姑娘。
此“猫”非彼“猫”,沈意远自然不会说,反问:“祖母不是说瞧了几户人家,是哪几家?”
几年了,一直躲闪着不肯议亲。
今儿个装了一遭病,效果竟然这么好,早知道这么顺利,早几年就该装病了。
沈老太君喜笑颜开:“留下一起用膳,祖母同你细讲……”
一顿饭的功夫,把前头看中的几户人家都说了一遍。
其中,就有右相家的小女儿。
“祖母好久不出门了,就记得灿灿这姑娘,生得俏,性子娇,嘴巴甜,若是娶回去,家中定热热闹闹的。”
她就盼着能有个热闹的人暖暖临之的心。
沈老太君和嬷嬷一搭一唱地说那些贵女们的好,沈意远一直静静听着,没有作声。
听她的名,想起庆和殿中皱起的包子脸,眼底浮了抹笑:“稚气未脱,不太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