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熹晨光下,林晏昼额上的汗顺着脸庞往身上滚,不知已经练了多久。
“哥哥……哥哥。”
他全神贯注,林晚宜连着叫了他两声才听见,收了拳,撩起衣摆擦干额上的汗,笑时白牙晃眼:“灿灿没睡懒觉啊,今儿怎么这么早,我看看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好久没同你和娘一起用早膳了,哥哥陪我。”
林晚宜陪沈意远用早膳时特意留了肚子。
春寒料峭,林晏昼身上都是热汗,冷风一吹,身上袅着烟,刚擦干的额头又沁了汗,滚进眼睛里,涩得他眯起了眼:“好啊,快走吧。”
他倒不浪费时间,半句废话不说。
林晚宜大早上来就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哪能顺他的心。
锦帕捂鼻,缓缓打量他汗湿的短褂:“哥哥这样去见娘?”
林晏昼挠挠头,汗湿的头发打湿了他的手,他嘿嘿地笑:“那我去换身衣裳,灿灿你先去找娘。”
他说完便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林晚宜扬声嘱咐:“仔细些,哥哥知道的,闻着汗味我吃不下的。”
跟她没什么道理好讲,林晏昼叹口气,回身看她:“好,你先去娘那边,外面风大。”
和风苑里,林晚宜说了今晚要去林秉承府上一道用晚膳的事情,周夫人轻拍她的手背:“也好,你们跟他说说话,省得他一天到晚钻牛角尖。”
“娘别担心,我今日看着哥哥,保管他一丁点儿练武的空子都找不出来。”
“子安听你的,你在娘就放心了。”
知道林晚宜不喜欢汗味,林晏昼沐浴时一点儿没图快,仔仔细细洗净了身上的汗,连新换的衣裳都是挑的带着干爽阳光味道的。
早膳时,林晚宜和周夫人慢条斯理地吃,林晏昼吃完都快喝了两盏茶了,她们还慢悠悠地在用。
他扶额:“灿灿今日胃口怎么这么好?”
“哥哥难得陪我,我高兴就多用了些,哥哥见到我不高兴吗,怎么就吃了这么一点?”
林晏昼被她说住了,求助地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没替他说话,倒帮着林晚宜说他:“灿灿嫁人了,旁的好说,只这早膳,往后不容易聚在一块儿吃了。”
林晚宜眼尾垂着,撇着看他,委屈得像迷路找不着家的孩子。
林晏昼哑口无言,清了清嗓子让丫鬟添了一碗粥:“怎么不高兴,高兴得肚子还是饿的都不知道,我再来一碗。”
一顿早膳在林晚宜和周夫人有意拖延下,大半个时辰才用完。
林晚宜揉了揉过分饱的肚子:“哥哥陪我走走,吃撑着了。”
林晏昼气笑了:“叫你贪吃,都是自找的。”
太阳东升,驱散了晨起时的寒气,林晚宜和林晏昼绕着相府散步。
这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角角落落都留下了许多回忆,林晚宜每经过一处,都停下脚步回忆往昔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光。
林晏昼初时还有些怀念,可说多了就麻木了,打断林晚宜过分充沛的感情:“灿灿你腿不酸吗?”
“是有些酸,歇歇吧,午后还有事需要出去呢。”
林晏昼松了口气,顺嘴问了一句:“不待到晚上啊,什么事要你亲自去?”
林晚宜笑眼弯弯:“办完事再回来呀,哥哥也要陪我一起去的。”
“什么,去哪里?”这是他没想到的,惊讶得两眼瞪得圆溜溜的。
“明姐儿生辰要到了,哥哥不帮明姐儿挑个生辰礼吗?”林晚宜早打算好了,不会放他一个人的,故意拧眉,摆出张严肃的面容,“还是叔叔呢,不会把明姐儿生辰忘了吧?”
明姐儿是家里第一个小辈,他是全心全意疼爱的,她的生辰他怎么会忘,只不过现在离明姐儿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不用急着准备生辰礼。
他刚想辩驳就被林晚宜挥手打断:“我打算帮明姐儿打个长命锁,图样想自己画,但是画了几天都画不好,想去外头铺子里逛逛,看看外头卖的长命锁都是什么样的,说不定看多了就能画好了。”
“临之没空陪我,我不想一个人,哥哥愿意陪我吗?”如小时候有事求他一般,扯扯他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他眨巴个不停。
“行行行,陪你走一趟,我也没想到给明姐儿的生辰礼,正好去看看。”
他这一答应,可算掉进了林晚宜早前挖好的陷阱。
回到和风苑歇了会儿脚,早晨已经过了大半,虽不到午膳时辰,但是只这一点工夫也做不成什么事情了,林晚宜没使坏让林晏昼留下,林晏昼也自觉留下陪她和周夫人说话。
午膳的情况和早膳时差不多,磨蹭了近一个时辰,两人便出发了。
说好了要去各个铺子里看看,林晚宜当真一个首饰铺子都没落下,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大到百年老店,小到连牌匾都没有的小铺面,每间铺子都要进。
如果进去只看长命锁也就罢了,她偏不,耳环项链、珠钗手钏,她什么都看,每间铺面里都能寻到喜欢的,明姐儿的长命锁有没有头绪林晏昼不知道,她可算是买了个爽。
林晏昼跟着她一间间铺子走下来,其实觉得每间店铺卖的东西都差不多,她每次拿着两个样式差不多的东西来问他意见,他压根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胡乱指一个给她。
望京城这么大,大小首饰铺子数不胜数,按她这种逛法,天黑都逛不完。
出来时没想到她能买这么多,只备了一辆马车,眼下已经满得快没地儿坐人了,林晏昼看了半天眼睛已经花了,有点担心王府的家底:“灿灿啊,临之是武将,常年在北戎,恐怕吃不消你这样挥霍哦。”
林晚宜也累了,看天色不早,打算这间铺子看完就回去了。
听他这么问,忽然想起什么,招手让他靠近些来说:“哥哥手头那么紧,万一以后的嫂嫂嫌弃哥哥怎么办?”
右相是穷养儿富养女,不管是林秉承还是林晏昼,月钱都是按份例领的,比起寻常世家公子,手头不算宽裕,特别是林晏昼,早几年常问林晚宜借银子。
这算是林晏昼的伤心事,他歪嘴啧了一声:“说你呢,扯到哥哥身上做什么?”
“王府送聘礼的时候哥哥不是在边上看着的,这点算不得什么。”
她满不在乎的语气,听得林晏昼倒吸口气:“嚯。”
林晚宜捂嘴笑:“所以啊,哥哥要抓紧攒钱,莫在以后的嫂嫂面前露了怯。”
“可不敢找你这样花银钱如流水的。”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念叨。
“什么?”他心里念叨时,不小心嘴里也出了声音,不过林晚宜没听清。
林晏昼忙后仰摆手:“没什么,想临之他在北戎看多了北戎的爽朗女郎,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
“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晚宜轻哼,偏头只留给他个后脑勺,“我这样好,当然是因为遇见越多女子才越发觉世间女子都不及我。”
“你可小心着点,北戎不算富裕,临之久在军营,肯定没见过你这么能花银子的。”
“他喜欢我,我怎样他都喜欢的。”
林晏昼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不过谁叫临之对她痴心一片呢,她怎么想都说得通。
不再继续说这个,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说:“看得差不多了,咱回去吧。”
林晚宜将选好的簪子交给掌柜的:“包起来吧。”
他二人再回相府时,沈意远已经到了。
还不到下值的时辰,右相还未归,周夫人在前厅与他说话。
林晚宜他们到前厅后,林晏昼与沈意远打了招呼,林晚宜坐到沈意远身边的圈椅上,侧身往他身边去,小声说:“今日好早呀。”
“宫中无事便早些来了。”
早晨一起用膳时,林晚宜大致同他说了今日的计划。
乍一听是不错,让林晏昼忙起来,叫他的注意力移到别的事情上,可是这样一来,她也不得闲,想她平时多走两步都嫌累,今日一趟肯定吃力,沈意远在宫中无法静心,告了假来的。
巧得很,林秉承惦记林晏昼的状况,也告了假提前下值,他们在前厅说了会儿话,林秉承府上的人就来传话了。
虽此次相聚是为了开解林晏昼,但他们都默契地没跟林晏昼提,是以周夫人挥手让他们快些去的时候,他还有些发懵:“去大哥府上吗,娘去吗,爹知道吗?”
林晚宜还坐着,整整膝盖处的衣裳:“咱们兄妹得空聚一聚而已,你想要爹去啊,那就等爹回来一起去吧。”
林晏昼这几日心里压了块大石似的,在右相跟前更打不起精神,当然不愿意,大步流星地上前:“快走吧,别让大哥大嫂等咱。”
从林秉承府上出来就不会再回来了,林晚宜和沈意远向周夫人辞别:“我过两天再回来陪娘说话。”
沈意远:“娘,我们先走了。”
周夫人微笑颔首:“去吧,”
相府里林晚宜很放松,走了两步直接挽上沈意远的臂弯:“好累啊,走不动了,你借我点力。”
沈意远早来就是猜到了她会累,伸出胳膊箍住她的腰际,带着她往前走。
相府人多,又好奇新姑爷与姑娘相处的状况,少不得盯着他们看。其中不少人是看着林晚宜长大的,看他们这么恩爱,高兴姑娘觅得了良人,左右看看,俱笑开了颜。
相府门前,林晏昼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他们,他牵着两匹马,朝沈意远说:“临之,咱俩先行。”
林晚宜不肯放手:“他陪我坐马车的,哥哥先去吧。”
沈意远:“子安先行一步吧。”
林晏昼看他们夫妇难舍难分的样子,登时觉得自己多余,将沈意远的马的缰绳扔给一边的小厮,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只在风中留了句话:“我先走,你们快追上。”
马车上还堆着街上买的各类首饰,虽送给周夫人的已经留在相府里,但车里还剩下不少。
一掀车帘,林晚宜自己也被吓一跳,怎么就买了这么多。
铺子里林晏昼的话忽地钻入脑海,她心里发虚,安静坐在沈意远身边,借余光观察他神色。
她一向都是明媚张扬的,这会儿却没精打采的样子,沈意远以为她是累的,揽住她的肩头:“累了,要不眯一会儿?”
林秉承的宅邸说起来只跟相府隔了两条街,但是中间还有不少巷弄,过去也不是一眨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