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无灾所料不差,谈话开启之后,桌上的菜果然凉得无人理会,傅希言将没动过的打包回家。
整个永丰伯府自他们家四公子清晨出门之后,就笼罩在一片紧张的云雾之中,生怕他一时兴起,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词。
这种紧张,在小桑执意要陪傅希言入宫时,达到了巅峰,又到听说他平安从皇宫出来,跟着楼百战去自醉楼吃饭才渐渐消散。
等傅希言回到家里,府里已经恢复了日常秩序,一点都看不出门房等人曾受傅辅吩咐,任何风吹草动都直接来报。
傅希言先将打包回来的美食分给自己院里的小厮杂役,然后去见明明等得很着急还要佯作淡定的傅辅。
傅辅不满地扯去自己画得一塌糊涂的寒梅,总算听到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他放下笔,正要端起架子好好询问一番,就见傅希言小跑着进来,委屈巴巴地扑到桌前:“陛下让我去都察院看大牢!”
傅辅淡定地搁笔:“多大了,还这么没轻没重。”
傅希言说:“兼领羽林卫百户衔。”
傅辅说:“陛下都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就和都察院史大人说,你知道吧,就指桑骂槐的那个样子。”
“胡说八道!”傅辅拿起镇纸敲他脑袋。
傅希言震惊:“爹,你下手比以前更重了。”
傅辅理由充分:“真元期有真元期的打法,锻骨期有锻骨期的打法。”
傅希言:“……”
傅辅又问:“你与楼无灾有交集?他找你做什么?”
说起这个,傅希言重重地叹了口气,泪花闪烁地看着自己的老父亲:“爹,你不知道,你差点就真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傅辅怒道:“说点吉利的!”
傅希言说:“幸好差了一点点。”
傅辅觉得有这么个倒霉儿子,也不差这一点点了!
“他告诉我,其实,”傅希言沉重而悲痛地说,“镐京四公子案可能不是四公子案,而是六公子案。”
……
听完楼无灾的发言,傅辅提出两个观点:
首先,能影响陈太妃下令绘制《百孝图》的人,必然是她身边的人,那范围便缩小到皇宫内院和她的那位侄子了。
其次,颜值这个论调,不仅傅希言这里说不通,那位流连花丛的建宁伯长孙整日里靠脂粉装饰才勉强像个人,其实形销骨立,并不好看。
傅希言说:“所以张大山杀我是巧合?”
傅辅说:“不管是不是巧合,但近来在镐京城中弥漫的风雨,看来都与傀儡道脱不开关系。”
傅希言想了想,跳起来说:“我去问问虞姑姑知不知道傀儡道。”
*
江湖事自然要问江湖人。
虞素环正在为裴元瑾煮茶:“你为何想知道傀儡道?”
傅希言说:“因为我一直想不通张大山为什么要杀我。起初我怀疑是楚光的命令,可后来想想,以楚光和楚少阳的武功,他们若要杀我,当时的我并无反抗之力。”
——至少在众人眼里。
“而且张大山是被万兽城的人赎走的。”傅希言说,“然而奇怪的是,张大山好像不认识悬偶子。”
虞素环笑了笑,看向裴元瑾。
裴元瑾惬意地摸着这几日养得油光水滑的狸猫,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手里的书,似乎对他们的交谈充耳不闻。
虞素环便懂了:“傀儡道宗主莫翛然当年有四大弟子。铜芳玉排行第二,与大师姐铁蓉容关系最好。传闻铁蓉容出身官宦世家,在莫翛然入赘天地鉴,傀儡道名存实亡后,她就退隐江湖,回家嫁人去了。三弟子银菲羽和四弟子金芫秀较为亲近,两人都失踪多年。但根据风部调查,银菲羽当初蛊惑了前来围剿的南岭派首席大弟子铁耳,两人一起逃去了南方,没几年,南边武林就出现了一个‘螳螂毒妇’关山媚。”
傅希言恍然:“所以,张大山有可能是莫翛然另外三个徒弟的徒弟。”
所以张大山不认识悬偶子,因为他们虽然同出一脉,却不是一个师父!
傅希言说:“那事情不就……更复杂了吗?”
一个铜芳玉已经叫人头大了,后面居然还有三个。
虞素环用茶匙慢慢将茶叶推入壶中:“江湖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以人心看江湖,波谲云诡,深不可测。但以武功走江湖,一力降十会,便谁都不足以惧。是吗?少主?”
她笑吟吟地看向裴元瑾。
裴元瑾的书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傅希言:“……”
所以属下都敢头铁地表示硬闯皇宫,这就是裴少主的实力吗?
不过,有个问题藏在他心里很久了,他真的很想问。
傅希言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这么久了,我从来没见过少主练功?”
……
裴元瑾和虞素环的目光同时看了过来。
傅希言一惊:“我只是好奇,并无窥探贵宫隐私之意,您完全可以不回答。”
虞素环噗嗤一笑:“那是因为……”
“多嘴。”
随着裴元瑾一声轻斥,傅希言就连人带椅得被一阵劲风送出了门外。
……
傅希言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明月,叹息地想:今晚的月亮真亮啊。
然而这时候的他没想到,凌晨三点永丰伯府上空的月亮,更亮。
傅希言呆呆地看着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傅轩,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大半夜的,他们俩叔侄要穿着练功服站在练功房里。
傅轩说:“既然你已经有了真气,我就把这套《绵柔拳》传授给你。”
傅希言:“……”
大半夜的传授武功……所以,他叔叔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金手指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