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东君什么事都顺着他,他反而不高兴了。
他闭上眼睛,却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同学敲门喊他出去玩时,死死拉着他的手腕,红着眼睛瞪着他,不要他和任何人一起玩的漂亮小孩。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他又想起自己翻过银河的那些文件,发现除了银河的收益的一部分会源源不断打进他卡里之外,他对这个结构庞大的集团没有一丝插手的权力。
或许,对一个人来说重要的事物,是不断在变化的。
……什么时候觉得东君开始不喜欢自己了?
或许就是这个时候吧。
——那一年他二十三岁,两年后,他离开了东君,又过两年后,他在一定程度上离开了这个世界。
还好只是一定程度上。
他沉了下去。
他的精神像一枚羽毛,在水中下沉,阳光粼粼的水面逐渐远去,泡泡往上浮,最终看不见了。周遭一切变暗变深,在一丝光也没有的那一刻,他轻轻落在柔软的河床。
他好像逐渐变重了,呼吸的一起一伏,甚至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要克服水的压力——他再也不像风中飘飞的羽毛一样轻盈而无拘无束,有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他。
是什么?
——是尘世的躯壳。
林浔猛地睁开眼睛。
黑色的世界,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星星点点微弱的灯光刹那间涌进他眼睛里。
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壳,外面仪器声响成一片,他像是一个在真空中生活了太久的人,任何一点色彩和声音都在他的感官里无限放大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一声“嘀”,金属平滑的推动声响起,外面白色的光芒起先是刺眼的一线,然后逐渐放大。
林浔的思绪很慢,足足过了两秒钟后,他才迟缓地想,这是果壳,他躺在果壳里。
灯光很柔和——虽然仍然对他的视网膜造成了一定的刺激。
他缓缓蜷了蜷手指,虽然指尖懒洋洋一动不能动,但他感受到了自己肢体的存在。
上方出现了一张人脸。
林浔眯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他凭借五官的轮廓勉强认出这是医生。
医生在笑。
“醒了!”
“我就说不会有问题,我手底下从来没死过人,你可不能给我开这个先例。”
林浔:“……”
“来,”医生伸手,“可以出来了,里面对身体的恢复不太好。”
林浔抓着他的手腕被带出来,果壳舱室的旁边就是一张床。他坐在床上,环视四周,这是一间无窗的房间,看着白色的装潢,他隐隐约约觉得有点熟悉,但是又说不出哪里熟悉,他的很多记忆仍然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