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人说的一样,南面官中,许多都有自己拥护的皇子。辽帝共有四个皇子,三皇子出身大部落,母妃身份尊贵,北面官大多拥护他。另外三个皇子的母妃都出身普通。辽帝的萧皇后并没有子嗣,所以皇子间争夺皇位之事近些年也压不住了。其中,南面官大多支持的是二皇子耶律舍哥。”
“耶律舍哥?”
卢深:“是。据说这二皇子耶律舍哥是辽国最聪慧的神子,他的母妃只是个普通的小部落公主,但是他非常得辽帝喜欢。辽人都仰慕我大宋文化,学习我儒家经典,但您别说,那些辽人和末将一样,他们懂个屁的儒家,大字都不一定认识几个。只有这个二皇子,十分有才学。据说他熟读四书五经,又擅长诗词歌赋,同时骑射狩猎也样样不落,所以辽帝非常喜欢他。”
唐慎思索片刻,道:“去岁辽国使团来盛京时,我曾经打听过一些消息,也曾经听说过辽国的二皇子。虽然他才学出众,但在礼部尚书孟相公的口中,他可并非善类。”
卢深:“大人说的也没错,那耶律舍哥是个狠人,但是辽国的那些皇子哪个不性情残暴,狂妄自大。辽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如果都和咱们宋人一样知书达理,才会被人瞧不起呢。”两人说远了,卢深又说回原来的话题:“很多南面官拥护耶律舍哥,比如这南京析津府的左相,他就是二皇子府的人。”
卢深仔细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等到卢深走后,唐慎仔细思索许久。
毫无疑问,如今他们已经搭上了萧律这条船,而萧律的背后,若无意外,一定站着的是某个南面官。
南面官在辽国朝堂上的地位不如北面官,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可能会和汉人交涉。想要打听辽国情报,将探子安插进去,最好的方法就是策反。
手指轻轻地在桌子上敲打着,唐慎闭目冥思。
所以……该策反谁,又如何策反他呢?
两日时间很快过去,辽商萧律派人将宴席请帖送给乔九,请乔九务必赴宴。如今他们都住在萧律在城东的宅院里,这是个清雅幽静的地方,又远离喧闹的都市,非常适合养病。
乔九走之前来到唐慎的屋中,询问唐慎是否要跟着去。
如果放在以前,唐慎会选择以乔九的儿子的身份,跟着赴宴。但这次他迟疑片刻,道:“本官不去了。乔九,你且仔细注意宴席上所有人的身份。但不可出格。切记,你只是个富裕的大宋茶商。”
乔九连连道:“小的明白。”
入了夜,析津府刮起了大风。
漫天的黄沙扑面而来,打在胡杨树上,发出粗糙的摩擦声。乔九戴上辽国流行的毡帽,穿着一身辽人服饰,又带了几包一品碧螺春茶叶,迎着风沙去赴宴了。
乔九到了萧府,并没有见到萧律,他被小厮带着引到宴会厅中。
这宴会厅里早早地布好了桌椅,乔九身份太低,他被安排在右边最下座。乔九满脸感恩戴德的模样,兴奋地坐了下来。他刚伸长了脖子,又赶忙缩回去,似乎是对这场宴会充满了好奇,又胆战心惊不敢四处乱看。
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乔九,但他依旧演着这场独角戏,避免出错。
等过了小半个时辰,萧律才姗姗来迟。他满脸赔笑地跟在一个大肚子辽官身后,送这辽官上座。等这辽官允许开席后,萧律才道:“上菜吧。”厨房将一盘盘烤羊、烤牛肉端了上来。
从头到尾,乔九都没能和萧律说上一句话,他尴尬地坐在最下座,独自一人吃菜。
一个时辰后,酒席结束,萧律先送走了那个辽官,接着找到乔九。刚见面,萧律便愧疚道:“乔大哥,刚才真是太忙了,没能顾得上你,你可千万别责怪小弟。”说着,萧律就要学宋人的礼仪给乔九作揖道歉。
乔九哪能让他给自己行礼,他赶忙扶起萧律的双手,道:“萧先生怎么说这话,能来到这宴席,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已经是我乔某人祖上积德了!今夜,我可真是涨了见识。实不相瞒,乔某既然来析津府做生意,也是做过一些调查的。今夜那位坐在上座的大人,可是萧砧萧大人?”
萧律微微一笑,难掩神色中的得意:“正是析津府的左平章政事萧砧萧大人。”
乔九睁大眼:“竟然真的是萧大人!”
萧律笑道:“我与萧大人有些远亲,多年来常常得大人照拂。”
乔九不停点头,他明白萧律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笑,不言而喻。
乔九也没想到,萧律的后台,原来是析津府左平章政事萧砧!
析津府分设左右相府,析津府品阶最高、权力最大的官就是左右相,而在此之下,就是左右平章政事。难怪萧律听说乔九被耶律琦算计,茶叶货物都被扣押后,他不慌不忙,还说能帮乔九解决这件事,原因就是他竟然有这么强大的背景!
萧律亲自送乔九出门,并让仆人拿了一盒药给乔九带回去,说是对外伤极好。
等送乔九出门时,萧律压低声音,悄悄对他说:“我和乔大哥兄弟一场,也不瞒着你,再过五日,有大人物要来析津府。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小弟通过萧大人的关系才能宴请到那位大人。宋国的茶叶一向都深受贵族gāo • guān的喜爱,到那时,乔大哥也别说小弟没提醒你。”
乔九闻言,目露惊愕:“萧先生,您……”
萧律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放心,有生意咱们一起赚。”
乔九喜出望外,脚步虚浮地离了萧府。
目送着乔九的背影,萧律的笑容却渐渐敛了下去。他唤来小厮:“这乔九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上其他人?”
小厮摇头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萧律皱起眉头:“一个人啊……”
萧律最信任的账房先生贴到他耳边,道:“那位大人虽说喜好男色,但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他阿谀奉承。先生原本是想借那乔九俊俏的儿子,请那位大人来府上用宴,但现在那位大人已经同意来了,我们也未必要再把乔九的儿子献上去。首先得罪了乔九不说,以后肯定做不成生意;二来那位大人说不定不喜欢这一口,还得怪罪咱们。”
萧律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听闻两年前有个官员给那位大人‘送礼’,被大人狠狠责骂了一番。‘礼物’当场被一刀砍成两半,‘送礼’的官员还被除了官职。”
账房先生:“顺其自然就好。”
萧律心有余悸地说道:“那等大人物的心思咱们还是不要随意揣测了。”
此时唐慎还不知道,他堂堂中书舍人,大宋四品的朝廷命官,差点就被人当成礼物,要送人了!
连赵辅都不敢做出把四品gāo • guān送人的事,他怕被记入史册,遗臭万年。而如今,一个小小的辽商居然敢起这种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