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狠狠碾灭一根烟,眼眶通红。
怎么就没早点儿发现呢?
他甚至不敢去想,这些年来,弟弟都是在以什么样的、随时随地可能被再一次抛弃的绝望和无助,为了满足他们这些关心他的人,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去做他们期望的那个小少爷。
要是钟杳敢不对弟弟好……
林松咬紧牙关,回到房间想要监督接下去的视频画面,正听见林竹的声音停下,钟杳的嗓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出来。
“这么厉害吗?”
钟杳正走在路上,大概是步伐有点儿快,画面还有些晃动。
钟杳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一笑:“我这是走了什么大运了……”
钟杳停下脚步,轻吻了下手机,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所以……我以后不用张嘴,就能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了?”
林竹身形微悸。
奇异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林竹张了张嘴,闭上眼睛,点头。
胸口像是被忽然抽空,探进一只手温柔地细细抚摩着新旧伤痕,又护持着在一片暖融融的气流里安稳落定。
紧张到极点的心神悄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忽然被虚脱似的精疲力尽裹牢。林竹心口滚烫,用力把后背抵进沙发里,闭紧双眼,眼泪却还是难以为继地滚落了下来。
“不行,还是——还是得说,说出来好听,我喜欢听。”
林竹的手轻轻发着抖,尽力稳定呼吸,对着他的钟老师得寸进尺:“我隔着——隔着视频也读不出来,得先看得到你,我得看到你,我想看你……哥……”
林竹拿不住手机,打着哆嗦小心翼翼放在腿上,爬满了泪痕的脸埋进掌心,尽力压着哭腔:“我想你……”
“想我就下来,我说给你听。”
钟杳终于站定,瞳光温柔声音和缓,胸口些微起伏:“你们家管家把我拦门口,不准我再往里进了。”
林竹心脏狠狠一跳,霍地起身。
书房里依然一片静寂,林父林母相顾无言,不约而同避开了幼子的目光。
林竹无心多管,手忙脚乱捡起手机,征询地望向一旁的大哥。
“把脸擦干净再去,这样像什么样子。”
林松假意虎着脸训他,随手关了视频,把两条腿都在打颤的弟弟拉进怀里,替林竹擦干净眼泪:“不准一下去就扑他……先晾晾他!给他立立规矩,听见没有?”
林竹心神早飞到了楼下,一会儿心疼钟杳这两天坐着飞机来回跑,一会儿担心钟杳突然过来有没有耽误拍戏,一会儿又惦记起了谣传的一百来个硅胶娃娃,借着大哥的胳膊站稳,凭着本能囫囵点头。
一眼就知道自家弟弟显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林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狠狠揉了一把林竹的脑袋,也不舍得再棒打鸳鸯,拍拍他的背:“去吧。”
林松替弟弟理理衣领,过去打开门:“带着行李下去。”
行李早收拾好了,一提就能走。林竹的手轻轻一颤,想要说话,林松却早有预料似的开口截断:“爸妈需要好好想想,我陪他们慢慢想……你直接跟他回去拍戏,回头大哥去给你探班。”
林松一笑,用力揉他脑袋:“听话。”
林竹呼吸微促,眼圈又不争气地红了,用力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别墅外正飘着冻人的冬雨,被管家恪尽职守拦着的钟杳顶了一身的料峭清寒,仰头看着拎了行李震天动地冲下来的小少爷,含笑张开了手臂。
……
因为弟弟还是不争气地一头扑进了钟杳的怀里,林家大少爷一气之下把两个人连行李热乎饭菜助理保姆车一块儿扫地出门,不讲道理地轰了出去。
林竹在钟杳怀里痛痛快快哭过一场,上了车让暖风毛毯裹得暖暖和和,被钟杳哄着吃了几口饭,终于撑不住,蜷在钟杳怀里睡熟了。
钟杳收紧手臂,眼底的笑意一丝丝淡去。
钟杳拂开林竹额间的碎发,低头静静望了一阵,轻吻了下林竹依然泛红的眼角。
什么都不难解释了。
林竹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和父母相处,为什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为什么能一眼就看穿那些记者狗仔的圈套,为什么每次都能十拿九稳地替他把最好的资源抢下来……
怀里的人在梦里微微瑟缩了一下,钟杳慢慢抚着他的脊背,低头细细吻着他的眼睛。
读心……不是没有副作用的。
不光是会被迫面对过于直白和真实的人心,还有更多的,更直接的对身体的负荷——睡不好觉,容易疲惫,一旦能力使用得过度,立刻随之而来的眩晕和头痛,都真实地落在林竹身上。
想起那一次怎么叫都叫不醒的人,钟杳掌心隐约渗出些冷汗,后怕地绷紧嘴角。
对林竹来说,这些不过都是太正常的事了。他从小就和这样的天赋相伴,习惯了**裸的人性,习惯了毫无温情可言的世界,也习惯了这些“不要紧”的“小毛病”。
林竹从没想过让任何人因为这种事心疼他。
钟杳慢慢呼了口气,把人往怀里护进去,拢着林竹的手慢慢舒展松开,把那柄钥匙放回外衣口袋,小心查看着白皙细瘦的手掌上硬生生硌出的血痕。
林竹睡着也觉出疼了,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蹙着眉不舒服地动了动。
“不疼了,不疼了……”
钟杳轻轻替他吹着气,一边胡噜着经纪人的头发柔声安抚,直到林竹重新释开眉宇,才把那只手慢慢拢在掌心。
钟杳抬手,打算替林竹解开领口透透气,目光忽然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