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女神的外观正在从海拉身上坚定而迟缓地褪去,悲惨与饥饿蒸发在空气中,迟缓与怠惰于烟雾内漂白涤荡,衰老与毁灭一如它们来时那样消失的无声无息,她的容颜趋于正常,枯槁的白发亦覆上了漆黑的颜色。
她捂着嘴唇和心口,但大量黑血还是抑制不住地顺着指缝间滴流下去,在地上溅起咝咝的腐蚀声,“我……不会……不……可能……”
她一边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喘出挣扎的短促音节,一边疯狂地向外咳血。海拉抬起怨毒的双目,死死盯着那片在黑暗中时断时续的金光,恨声道:“我……不可能……为什么……攻击会……会落空……”
谢源源望着她,神色从容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的攻击为什么会落空,但……我不是说了吗,我扯断了那根线。”
海拉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自然也无从得知“线”的含义。谢源源说得不错,她常伴死亡,自然也明白死亡的感受——她马上就要死了,谢源源的袖剑太快、太毒、也太锋利,这种近乎是一击毙命的招式,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她睁大眼睛,竭力瞪着那片忽明忽暗的网状金光,忽然吃吃地笑了。
“我……明白了……啊!我明白……了!”
四周的空间加速崩塌,她面色青紫,还在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大笑:“原来是……这样!你的身份……我……输的……不……冤……!”
谢源源反倒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是输了……可是……日后,你……一定……会为你的……身份……”海拉眼睛里的光辉逐渐散去了,“而……丧命……命……”
“你在说什么?!”谢源源急忙上前,想要从她嘴里逼问出更多东西,但已然来不及了,纽扣里的空间轰然塌陷,犹如一枚微型的炸弹,疾速坍缩,而后猛地膨胀起来!
系统鉴定不出这枚纽扣的属性,杜子君还在研究它的构造,神情就是飞速一变,反应极快地将其甩手扔出。只听一声不亚于雷霆的轰鸣,谢源源直接衣衫破碎地被炸到墙上,撞出隆隆的巨响!
“!”杜子君急急挥开眼前弥漫的灰尘,他张口欲喊,但很奇怪,在开口的刹那,他就像被消音了一样,瞬间顿在了原地。
……他……他叫什么来着?
谢源源正闷声咳嗽,从地上缓缓地爬起来,杜子君忽然发觉,自己居然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怎么回事,”他猛地晃了晃头,甚至就连少年的脸,也在他眼中变得透明而陌生,“你……你搞的什么鬼?!”
谢源源浑身是伤,他艰难地站起来,望见站在前方的杜子君,不由扯了扯嘴角。
“我……”
杜子君只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在他说话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嘈杂都加以数十倍、上百倍的放大,杜子君根本就听不见他的声音!
“……你究竟干了什么,”杜子君尽力盯住他的双眼,勉强将自己游离得越来越厉害的注意力凝聚在少年身上,“你他妈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他暴跳如雷,同时绞尽脑汁地回想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丛林中的木屋,奇诡的欢乐秀,人鱼栖息的深山终年冷雾弥漫,鬼校的夜晚血腥层叠,以及战争与集中营里的残酷人性……但是没有用,统统没有用,面前的人就像一滴打进水中的墨,逐渐弥散,逐渐稀释,逐渐溶解在完全透明的空气里。
杜子君大步向前,狠狠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肩头,厉喝道:“说话!说你的名字!!”
他笑得难过极了,但还是颤抖地张开嘴唇,杜子君死死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口型,但哪怕是一粒灰尘在耳边飞舞的声音,此刻都大得像夏夜扰人清梦的蚊子,彻彻底底地盖过了他的话语。
杜子君的前额已然沁出了一片细密的汗水。
“杜子君。”就在此刻,传音符纸乍然响起,贺钦的声音伴随着天际轰鸣的雷霆,炸响在两个人耳侧,“带着……谢源源,离开那里。马上就有人过来找麻烦了。”
——飘断的线被人用手挽起,重新打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死结。
“……是了,谢源源,你他妈叫谢源源啊!”杜子君差点没一拳把他捶飞出去,“wǒ • cāo|你妈你想死是不是?!把自己搞成那个鬼样子,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谢源源的眼圈红红的,他被杜子君揪住领子提起来,可依旧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带着眼泪的笑容。
“……这不是,总有人会记得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