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站这儿了,太后用意明晃晃的,却故意如此说话,令朱明意有些捉摸不透,犹豫了会儿,“长安城人多口杂,指不定有些不实流言传到了娘娘这儿,不知娘娘说的牵扯是指?”
还装糊涂。太后眯眼,看向崔七娘,“七娘,你来说。”
崔七娘的序齿是以族中嫡女来排,她虽为旁支,但父亲伯父皆是朝廷和地方大员,是以她在族中地位并不比主家嫡女差多少。
逢年过节,她都会随长辈进宫拜见,和太后不算生疏。
被点了名,崔七娘站起身回话,“如果娘娘说的牵扯是指朱三公子痴缠七娘,莫名其妙就要为了我和慕大娘子解除婚约的话,此事属实。”
崔七娘生得一张幼态娃娃脸,精致可爱,两腮还有未褪的婴儿肥,看起来丝毫不像已及笄的小娘子。
但看着软绵,说出的话儿一点不客气,张口就透了朱明意的老底,让他神色一滞,急急出声,“七娘,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趁太后没注意,崔七娘对他翻了个白眼,嘴里轻轻柔柔地道:“我不过多和朱公子说了两句话,朱公子就像狗一样扒了上来,把我吓了一跳,这些日子都不敢出门,竟不知流言都传到太后娘娘这儿了。”
太后身边女官微咳一声,崔七娘委屈地顿了下,“七娘失礼了,不该说粗鄙之语。更正一下,不是狗,是癞□□。”
南音忍笑,这崔七娘一张口就很妙,太有趣了。
太后瞥了眼,神色不动,七娘这张嘴真是一如既往。
她的沉默就代表纵容,崔七娘立刻领会,知道太后也很不喜欢朱明意。
再说了,能把他们三人都叫过来问话,摆明了是要质问朱明意的,不必给他留面子。
“朱公子为何瞪我?难道我说的并非事实?”崔七娘被瞪了,说得更来劲,“那日宴会上,我见你和傅妹妹在葡萄架下谈心,似是说甚么佛法缘法的,以为你对佛家经法很了解呢。正好祖母信佛,想着讨她老人家欢心,便在傅妹妹走后也上前讨教了两句,朱公子不会就误会了罢?”
朱明意语顿,那是讨教吗?崔七娘对着他笑靥如花,暗送秋波,敢说没别的意思?
在那之后又几度约他在酒楼相会,虽然每次七娘都带了一堆小姐妹,让他付了许多银钱,但朱明意已认定这是崔七娘示好的方式。
毕竟是士族之女,矜持些也属正常。朱明意便决定先解决了和慕家的婚约,再主动上门提亲。
憋了半天,太后面前不好驳斥崔七娘太多,他露出惊讶之色,“七娘子主动约了几次在外相见,在下以为……”
崔七娘挑眉,连解释都不屑了,“且不说朱公子已有婚约,光凭家世相貌才华,你有哪点配得上我,又怎么敢这样以为的?”
她的讥讽真心实意,不仅是笑朱明意身份,更是厌恶他仗着一张还算好的皮囊到处诓骗小娘子。
女孩儿们善良单纯的好品质,不是用来被他利用的。
人都要脸面,尤其是这些高门大户。朱明意被这么一讽刺,尤其是在太后面前,脸腾得就涨成了猪肝色。
本以为崔七娘是活泼单纯的小娘子,手到擒来,没想到竟从最初就在骗他。
崔七娘火上浇油,“如果我没记错,朱公子今年科举连前一百都没进罢?我家狗儿最近学会了写字,改日我教它写诗,带去陛下面前去晃一圈,指不定还能得个名次。”
其实在绥帝决定殿试之前,朱明意还是取得了一定名次的。他文采平平,胜在练了一手好书法,一眼看过去便夺人眼球。再加上使了银子走关系,阅卷的官员多少会关照。
常言道字如其人,连为官多年的人都会因朱明意这一手好字对他另眼相待,更别说阅历甚浅的小娘子。
他时常会有意在各大宴会上露一手字,引来年轻小郎君小娘子惊叹,私下说话时,便和人讲述佛法。
时下盛行道教,佛教势弱,朱明意独辟蹊径,还真得了不少瞩目。
方才慕苼月听崔七娘讲起时,都呆住了。因为她和朱明意的偶然相遇,便时常被他释为佛教中的缘,说他们二人乃天意注定,途中的波折,是上苍要他们共同经历磨难,方能修成正果。
这样的话,原来他不止对她一个人说过么?
女官重重咳嗽。
崔七娘说得正开心,不想装乖巧模样了,还欲好好刺朱明意几句,身后传来齐刷刷的见礼声,“陛下——”
“陛陛、陛下……”崔七娘立刻结巴起来,连忙回首俯身,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她在太后面前能随意任性些,可万万不敢在这位面前造次。
绥帝视线淡淡掠过她,明显听到了方才的话,让崔七娘冷汗唰得就下来了。
完了,一时忘形,说了些堪称大逆不道的话,不会因此受重罚罢?
正是这时,在宫中素来安静的南音起身,迎上绥帝,“陛下来得正巧,七娘子方才还说,家中的小狗天资聪颖,近日学会了写字,想献到陛下和娘娘面前,求得一乐呢。”
以她现下臣女的身份,其实并不适合如此出声,但殿中无人觉得不对,绥帝更是停下脚步,听她说罢,又看了眼崔七娘,颔首道:“若真有如此聪慧,确实值得一看。”
崔七娘心中重石落地,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南音,并下定决心。
待会儿回去就教家里的小狗写字,未学成不许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