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凤坐起身,决意自己已经忍到了极点,到了不得不动手的关头。
他在掌心拟出一个手刀,刀刃的光芒摇摇晃晃,昭示着他此刻身体的虚弱。
但即便这样,栾凤还是强行举起刀,用力往萧淼清的脖颈劈了下去。
只听砰的一声,萧淼清的脖颈安然无恙,刚才还在床边的高大男子却忽然消失,一只半大的雏鸟从半空落下,啪嗒掉在了床脚边。
多刺耳的怒骂都叫他压在了心底,化作待爆发的火山不断集聚。
栾凤闭上不甘的双目,听着耳边传来的萧淼清无意识的呓语,已经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
淡蓝夹着月白的天色逐渐把黑暗驱散,照亮了穹顶之下的每寸土地。
萧淼清清醒过来,看一眼天色就知道自己睡得很久,不过他觉得头脑昏昏,却不像是休息好了。
他坐起身,随即就看见了床尾碎裂成一堆木渣的鸟笼,心里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连忙要穿鞋找鸟。
下床时差点踩到床脚边趴窝的小鸟。
栾凤一夜没睡,但也没尝试离开。一来他现在这个状态飞不起来的状态就算出去也走不远,还可能被野猫逮住,叫猫给吃了更屈辱还是被人养着更屈辱,栾凤还是分得清楚的;二来是萧淼清昨夜给他吃的丹药的确有用,若能找机会再吃几颗,兴许能够支撑他回到魔界。
萧淼清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看,他总觉得自己把小鸟托起来的时候,小鸟看向自己的目光比昨天还冷。
“这鸟笼难道是你挣破的吗?”萧淼清吃惊地提起一块木料戳到栾凤眼前。
这虽不可思议,但毕竟他昨天还给鸟吃了颗丹药,因此鸟儿身上发生什么变化也不是没可能。
萧淼清目露担忧,将栾凤上下检查了一遍,连他的翅膀都拉开了,为此栾凤还挥动翅膀在萧淼清手上啪啪啪连打了好几下。
萧淼清松手后还问:“你没有什么事吧?别是昨天的丹药吃坏了你。”那样子看着有些担忧。
栾凤虽然依旧不屑,但多少在这句话里感觉到了萧淼清的些微忧虑,心中才好过了一分,无论如何这个人族是有点善心的。
然而见萧淼清说完以后注视着自己沉默下来,栾凤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的脑海里响起萧淼清的心声,他的口中同步不由自控地念出一句:“不知师兄他们在城里怎么样了呢?”
话音刚落,栾凤便看见萧淼清的表情猛然一松,似乎放下了什么忧虑,继而对自己夸赞似的粲然一笑道:“还好能用,看来是没有事了。”
原来他说的有没有事指的并不是栾凤的身体情况,而是作为玩具的,他口吐人言的功能属性。
这个人,他真的做的出。
不过到了此时此刻,栾凤已经不对萧淼清的任何行为产生更大的心理波动了。一时之间门,到底是叫仇敌陷害而沦落人间门的仇更大,还是叫萧淼清这么逗弄的仇更大,栾凤都要分不清了。
萧淼清学着有些养鸟人让鸟站在自己肩头,栾凤借机爬到萧淼清的脑袋上勾住了他的发丝。萧淼清也随他去。
萧淼清自己简单收拾一番,便出门去找南苍派的两位师兄。
他本来以为自己今日就起得有些迟了,却没想到南苍派的两位师兄竟还没起。萧淼清在外头敲了好几下,又等了十几息后才有人匆忙来开门。
南苍派的两个弟子好似也没休息好,萧淼清只当是到了这样荒僻的地方,加上昨日他们两个还是步行过来,受累多些,面露疲态也是应当的。
为此萧淼清主动从乾坤袋里掏出些吃的递过去同他们分了,交谈间门对面坐着的两人频频抬头看萧淼清脑瓜顶上的小鸟。
“这鸟比昨日精神得多了。”
萧淼清伸手往自己头顶送了块馒头碎,他这么喂,十下里栾凤只吃一下,就这一下还是为了萧淼清持续伸手,他好借机啄一口才张的嘴。
“不知城里头的具体情况如何了。”萧淼清说,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面色都变了变。
萧淼清掏出怀里的玉笛摸了摸,玉笛没有任何变化。出城之前萧淼清和张仪洲约定过,倘若城中或者城外有事,他们就用这玉笛沟通。
从昨夜到现在玉笛都没有响过,应当是没什么事吧?
萧淼清正想着,便见窗口有个鸟影在扑棱窗户,他身边的高个师兄起身把窗打开,叫那鸟飞到自己手上。
鸟才停住,高个师兄就从鸟腿上取下一卷皮纸看了,而后抹去纸上字迹后又写了一张重新绑回鸟腿上。在这个过程里那只平平无奇的飞鸟一直在窗框上等着,等足上被绑好纸条,这才又飞走。
萧淼清在旁边目睹全程,很佩服道:“这鸟是怎么训的呢,是开了灵识吗?”
矮个师兄笑着摇头说:“并没有开灵识,只是自幼养大,叫它在师兄弟之间门常来常往,昨日我们将带到这里,它夜里就识途回去了。”
“刚才那卷信上师兄说城中暂时无恙,叫我们不必担心,只现在这里陪伴老城主,保护他的安全便是。”
萧淼清闻言点头,心中略定,听见老城主几个字又想决心过去看看。
但过去之前他先把栾凤抓了下来。总归是去见年长者,头顶个鸟看着多轻浮?
萧淼清请南苍派的师兄帮自己用术法把鸟笼修好,将栾凤放进去挂在了廊下。他昨天来时在院子里看见过一只黑白毛色的野猫,没有鸟笼怕鸟被野猫扑了。
萧淼清穿过游廊往老城主暂居的内院去,内院的门关得紧紧的,他扣了十几下也没听见有人来开。
萧淼清觉得奇怪,从门缝往里看。这个院子一样少人修整收拾,草木植被十分旺盛,不过萧淼清朝里面看的这一眼,看见的却是有些枯黄的植被,一墙之隔,与外头便有很明显的差别。
正待多朝门缝里瞧一眼,门缝里却忽然出现一只浑浊的眼球也看过来,萧淼清恰好凑过去,足足被吓了一大跳。
门吱呀呀的被人从里面打开,萧淼清这才看清那只垂老的眼睛的主人,是那个驾车老奴。
他行动迟缓地朝萧淼清略略行礼,而后才问起萧淼清的来意。
门虽没有被敞开,但此时开启的幅度远大于从一道门缝里可以窥见的范围。萧淼清随意一瞥,看见院子的墙角处躺着一具黑白毛色的猫尸,看样子竟然已经有些干瘪了。
萧淼清压下狐疑,顺着老奴的询问道:“我只是想来看看城主这边休息得如何,是否有什么我帮得上的。”
老奴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个迟缓的笑意:“城主休息得很好,道长们无需记挂,一会儿会有人送来吃食放在门口,道长们记得去取。”
他说完也不再和萧淼清客气,直接又关上了门,这次门关得比刚才还严实,连前面供萧淼清窥伺的门缝都被遮掩住了。
萧淼清皱眉思索着往回走,刚走到廊下便看见鸟笼里的栾凤正在蹦蹦跳跳,他被吸引了注意。
栾凤注意到了侧身的目光,但硬是把它忽略掉,硬着头皮继续跳。
他在吸引不远处院墙上的一只灰扑扑,十分不起眼的雀儿。
若是时光倒流到前几天,有人告诉栾凤他会沦落到在脑笼里努力吸引一只普通雀儿的注意,栾凤会直接一刀宰了对方。
可是现在这是栾凤想到的,相对来说可能最快让他脱困的办法了。
灵感还是来自于刚才看见的南苍派的弟子用鸟传信。
栾凤的血统在鸟类当中的确高贵,对鸟类又天生的威慑力,不管如何落魄,用意念驱使一只鸟还是能做到的。
前提是,那只鸟得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也不知道人界的鸟是特别笨还是怎么的,那只雀儿的目光游离,半天也不朝栾凤这边看,栾凤叫了半天也只收到一个欠奉的目光,不得已他只能跳跃起来以动作吸引那只傻鸟的注意力。
萧淼清从栾凤身边默默经过,看栾凤卖力的动作,他不太懂这个,便去问有养鸟经验的南苍派弟子。
高个师兄盯着栾凤的行为看了一会儿后下定论道:“倒很像是在求偶呢。”
萧淼清了然地长长哦了一声。
高个师兄继续道:“很多鸟儿都会以跳舞的方式来求偶,不过你这只好像还没长成吧,倒是心急了一些。”
萧淼清得到答案,慢吞吞又踱步到了栾凤身旁,这个时候那只傻雀儿终于叫栾凤吸引到了面前。
栾凤不管那傻雀儿听不听得懂,张嘴先是对它臭骂一顿。他腿都跳酸了,这雀儿才慢悠悠过来,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好在这小灰雀是听得懂栾凤大部分的话的,也能感觉到血脉上的压制,因此虽然极其惊恐,行动上也畏畏缩缩的,但是并没有飞走,而是夹着翅膀低着头,听栾凤差使吩咐。
“你去想办法找一只能去魔界的鸟,告诉他们你知道我的下落,他们自然就过来了,如果这件事办成,我便开了你的灵识,叫你做一只懂得修炼,可悟到长生之术的鸟。”栾凤的声音带着无上高傲,血脉中流淌着的威仪。
不过这种威仪目前辐射范围有限,能影响到的只有小灰雀,至于旁边的萧淼清听到的只有一串叽叽叽叽的雏鸟叫声。
“您,您能再说一遍吗,我记性不太好……”小灰雀嚅嗫着小声道。
栾凤忍了又忍,再小灰雀第三次要求他重复的时候,他终于还耐不住抡圆了翅膀猛拍它的脑袋瓜子。
“蠢货蠢货蠢货!”
萧淼清看见的栾凤叫几声翅膀就往小灰雀的脑袋上抡几下,打得小灰雀不敢还手。他不知鸟的求偶习性如何,但能看得出是谁在欺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