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煌月已经起身怕出去了,声音像是风一样从穿堂里传过来。
大堂里的花镖头等人也都没睡,实在是这孩子声音太吵闹了,也都巴不得鲁老头快来治好,大家好得安宁。
很快小哥送了热水来,嬷嬷要给送上去,明玥却道:“那药不忙先吃,等我家这位老爷子来看过后,再做决定。”
老妪听罢,心想也是,便应了话,“老奴上楼同夫人道一声,这下来多会儿了,怕她着急。”
很快,老妪提着裙摆上楼去,片刻就下来,“夫人说麻烦了老爷子这么夜深还要被打扰。”
“不客气。”多结善缘,总是有用的。
须臾,鲁老头进来了,嘴里正是嘟嚷着,“你不去喊我,我也要起来的,不然这一宿甭好好睡觉了。”
说罢,朝明玥这里走了过来,“听这哭声,怕小儿邪风入体,没多大的事儿。”小孩子邪风入体,难免是肚子疼。
老妪见着鲁老头,忙招呼着一起上了楼去。
房间里已经乱了套,那宫夫人已经被孩子的哭声折腾得不成样子了,见了明玥一行人进来,只忙把孩子交给鲁老头。
她做母亲的,听着孩子这样哭,虽不知道孩子到底多难过,但是恨不得替孩子疼了。
鲁老头却叫她将孩子放到床上去,那孩子哭得手脚乱登乱抓,躺在床上挣扎,好叫那宫夫人担心,生怕孩子翻到床下来,正要过去扶着,好叫鲁老头诊脉。
没想到鲁老头压根不诊脉,反而是手指往那孩子肚子上的几个穴轻轻按去,她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章程,只是忽然有些担心,怕又是什么来路不明的。
正要开口阻止,没想到原本痛苦哭啼的孩子忽然就止住了哭声,身体也不再挣扎了,只一脸安宁地眨巴着那满是泪水的眼睛,打量着鲁老头。
这可比那小镇子上大夫抓的药都神奇,宫夫人一行人也是愣住了。
而此刻鲁老头已经收了手,又捏着孩子的大拇指,不知道按了什么穴,便松开手,退开身。
几乎是同时,众人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孩子小屁股底下传出来,一股子恶臭也同时散开,顿时满房间的臭味儿。
煌月小姑娘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率先冲出房间,“我在外头等你们。”
鲁老头作为医者,却是十分尽责的,只将留下那原来的药来了瞧了,“莫要给孩子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孩子今儿拉一泡,明儿一早再拉一回,肚子里的脏东西清完就好了。”
这时候那宫夫人已经和手底下的人七脚八手地给孩子收拾,听到鲁老头的话连忙应声。
等她们把孩子拉出来的那些黑色臭臭清理干净,看着孩子似乎气色也好了许多,还冲宫夫人咧嘴吧笑,宫夫人一行人才想起来道谢,却发现明玥和鲁老头都回去了。
一时间万分过意不去,“方才一忙,也没同人家谢一声,劳烦嬷嬷去帮我瞧一瞧,若是人没歇息,叫人上来休息,咱们这里马上腾出房间,大家去楼下大堂挤一挤。”
那宋嬷嬷急忙出去瞧,不想看着楼下灯火已经熄了,又跑到那长廊尽头,朝着后院瞧去,马车里也没什么灯火,便晓得人家已经睡了。
就回来与宫夫人道:“四处都熄了灯,都歇下了,我方才打听了,他们也是要去青丘州的,这一路上夫人可与之作伴,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谢。”只是还没打听出来是哪位大人家的家眷。
宫夫人听罢,也只好这样了。
于是翌日起了个大早,只叫自己家的厨子早早去厨房,煮了全部人的早饭。
除了他们宫家四十多口人,再加上那明玥家的,总共有八十多了。
所以动静也是弄得不小,花镖头一行人被惊动,再没了睡意,也是跟着帮忙搭手。
等明玥她们起来的时候,早饭已经好了。
听说是宫夫人特意安排道谢的,想着叫人家多做了这么多早饭,实在是不好意思,因此又叫余娘子给送了些从巧袖早前做的干粮过去,叫他们吃着换个口味。
也是这个时候,宫夫人才晓得明玥是谁家的家眷,硬是愣了半响,才道:“想不到这沈夫人竟然是个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难怪那沈大人谁家的小姐都瞧不上。”
“可不是呢。”宋嬷嬷方才在楼下又见着了明玥,只瞧着不但是美,便是她只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显得好尊贵优雅的。“这上京的人还暗地里笑话沈大人没眼界,放着那娇花不要独爱那乡下狗尾巴草,可也不想想,能做出那般锦绣文章的,岂是个没有眼界的。”
这话惹得宫夫人笑了一回,“是了。”她都没好意思同宋嬷嬷说,她娘家那头,父亲也是原本想把小妹许给这沈大人的,但是见沈大人连其他大人家都拒绝了,就断了这心思。
也亏得她爹不是别家那样高调,不然如今同沈夫人见了面,着实尴尬得很。
又问宋嬷嬷,“沈夫人他们几时启程,咱们同他们一道吧。”
宋嬷嬷笑道:“定了辰时二刻,沈夫人邀咱们一起了,老奴就是来回夫人的。那沈夫人还说了,咱们这里有奶娃娃,若是赶不及,可多等咱们一会儿。”
“哪里好叫人家等的道理?你快让大家收拾。”今儿早上小儿子又拉了一泡,吃得也好,宫夫人虽不知道那老爷子是如何办到的。所以即便人家不同意同行,她也要死皮赖脸跟在后头。
这样孩子真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也好找人家帮忙不是。
如此这般,两家人也就一前一后地继续往青丘州去,这一路上明玥和这宫夫人也熟悉起来。
因宫夫人年纪比她大些,便唤对方一声嫂子。又因想起那杜来姐说对方姓宫,因此也是找机会打听这宫家的消息。
只是不尽人意,这宫夫人也说家里还有个弟弟,只是体弱多病,如今与宫大将军一起留在上京。
至于她这番起意带着孩子们来这青丘州,主要是因为她夫君也要在这边待个几年,后来一脸苦笑地同明玥说,“你家相公几时解决这青丘州的事情,我家夫君就几时能回上京去。”要是一直不能解决,就一直留在这里。
明玥听得这话,心里倒是安心了不少,毕竟按照这宫夫人的话,自己那疑心忒重的堂舅舅也没真叫沈煜一个人孤军奋战。
最起码还有这宫兰亭,他手里七八万的兵马呢!
若真有那万一发生,手里也能有人。
又因着这话,两家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毕竟这接下来几年,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同僚家眷了。
等到青丘州地境的时候,已经十分相熟。加上明玥家这边孩子特别多,那宫夫人家的长子宫染夜也时常凑到这边来耍,有时候连晚上都歇在这边的马车里。
宫夫人那边倒是打发人来喊,只是来几次实在没什么效果,也就懒得多管了。但把孩子扔在这边,也实在是不好意思,便时常叫宋嬷嬷常常送些东西过来。
明玥其实很疑惑,她家这里就特别地招孩子喜欢,早前那秦晚风也很不得驻扎在她家不走了,明明两家人中间也就隔了一道墙罢了。
但是那孩子就喜欢在这头,不喜欢在家里。
后来又是这元盼妹,这个还是直接常驻。不过明玥如今有些心疼这孩子,上次到汝州的时候,得了沈煜的信。
当初那元涣尘把孩子带出来,其实是因这孩子的母亲病没了,是心疾走的,偏偏这孩子同他母亲一样有那天生的心疾,怕孩子难过,一时引发心疾。
所以元涣尘连他那位嫂子的葬礼也没敢参加,就急急忙忙把元盼妹带着来了澜州。
到了这边后,见着沈家这里还行,又拿那想要蹭沈家闺女多的好运的鬼话,把元盼妹留在这里。
直至沈煜这一次要来青丘州,去信给江南,让他们这一次来船,顺道把元盼妹接走,那头才说了实话,只说孩子的母亲去了,一直瞒着。
若是接了他回家,他去同他母亲请安,不见了人必然是生疑的,所以只能麻烦沈煜那里帮忙。
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反正家里孩子不少,也不怕他多他一个了。
因此沈煜就答应,让明玥直接带着去那青丘州算了。
明玥晓得了这些,当时也惊得不行,暗地里问了鲁老头,可是看得出来元盼妹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不想鲁老头也直言,这孩子虽看着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但那天生的心疾,能活到而立之年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那元盼妹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孩子,明玥听到鲁老头这话的时候,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只是后来又想通了,这天生的心脏病,那个世界救治都不是百分百能治好,还要分病情。
更何况元盼妹就算不是严重那种,这里还动不了手术,纵然鲁老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但也没办法。于是就想既然元盼妹只能在这个世界活这些年,那就叫他快快乐乐的,因此平日里也多偏爱几分。
孩子们倒是察觉了,但也懒得多管,毕竟这家里的孩子,没有一个不跳脱的,除了元盼妹。
所以觉得明玥偏爱他几分,也是理所应当的,再有元盼妹能弹琴给他们听,还能做各式各样好吃的美食。
如此,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喜欢元盼妹呢?
而如今,明玥又收到了沈煜的来信,他再有个三五日,也要到青丘州了。
所以按照明玥他们这速度,他们到莲城的府邸,大约收拾安顿好,沈煜也到了。
沈老爹晓得了这消息,这日大家在野外吃午饭的时候,便道:“这自古以来,搬家最是折腾人,这阿煜莫不是故意的,不然怎么时间掐得这样准?三天,三天可不是刚收拾好嘛。”
明玥倒是不在乎沈煜似乎是掐着时间来的,只笑道:“他便是在,家里这些个琐事,他也摸不着头脑,更何况他这位置的前任,不过做了两个月就病故了,一大堆的烂摊子要等着他去收拾,他也没这闲工夫在家里听您老的使唤。”
沈老爹听了,见明玥是护着沈煜的,心里自然是高兴,但嘴上仍旧道:“这拿着你是胳膊往外拐,我也是你爹,你不帮我,还替他说起话来。”
只是这饭间瞧着大家聊得如此轻松,然而等启程上了马车,沈老爹却开始担忧起来,只朝马四九道:“这可如何是好,那些个以往来此的朝廷命官,没有一个好下场,那些人只怕也不会饶了阿煜的。”
马四九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头,“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你那个儿子可不需要人保护,倒是家里这头,我得看着我干女儿和外孙女们的安危呢!”
沈老爹听了这话,嘴角直抽搐,“他真那样有本事?”
“这不是明摆着的吧?三元及第就算了,年纪轻轻刚入朝为官就是从五品,你看着那些做官的,有的一辈子都没挣上个七品。”马四九没好气地说到,觉得这沈瞎子分明就是在同他炫耀儿子。
但那有什么要紧的,现在沈煜还不是自己的干女婿?
不过这一次他还真误会沈老爹了,沈老爹只是有些感概,他的儿子怎么这样有出息呢?他靠在马车上,一面仔细回想起自己这儿子媳妇就好像忽然醒悟勤奋起来,然后家里一下有了改善。
只是运气不好,家里才有些好转就遇着了天灾。
好在万幸,一家人都活了下来。
所以沈老爹才不会去追究那么多,反正现在的儿子和媳妇都孝敬自己。尤其是这阿煜,再也不像是从前那样糊涂了,一味讨好杜家。
醒悟得好啊!
看看醒悟后,不讨好杜家,这就好起来了。
因此一时间也不担心沈煜的安危了,想着这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大风小狼经过了不少,又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哪里还需要自己把心挂在他身上,叫他自己去解决吧,自己继续享享清福。
队伍进入青丘州后,这两日天气逐渐好起来,白天里都能看到太阳,尤其是中午炎热得仿佛到了酷夏一般,只是晚上冷得又如同凛冬。
好在早前明玥就给大家提过很多次,所以各人身边都备着衣裳,到没有因为这昼夜温差的问题,叫大家着凉。
但也让众人长了一回见识,原来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而且白天那太阳特别快吓人,八角他们那些个白脸蛋,到了下午些,脸颊上就两团红,晚上的时候还疼。
其实明玥早就叮嘱过了,这边海拔高紫外线强,到底戴着帏帽或是面巾好些,但他们这些男子都觉得太麻烦,又说那是女人家的东西。
这下好了,头一天晚上就喊脸疼,叫鲁老头说落了一回,第二天学乖了,到了那镇子上的时候,就急忙买了本地的帽子。
有些像是斗笠,但那帽檐一圈又没有斗笠大,能挡太阳不晒脸,也不耽误做事。
倒是十分方便的。
随着队伍越发深入青丘州,他们也终于到了这莲城。
沈煜还未到,那本地的官员也有意给些下马威,自然是没打发人来接,所以也就是那布云河边上的宫兰亭来接自家夫人。
因听宫夫人说这一路多得沈大人家佛照,便过来道谢。
那宫兰亭单看着相貌,就像是个性格冷冽的,又因为是沙场上下来的人,浑身带着一股杀气,不过相貌却是十分出众,明玥觉得他更像是江湖上形容的那些独行侠客。
他走过来,朝着明玥抱拳,“这一路上,麻烦沈夫人了。”
明玥也才马车上下来,几个女儿也跟着下来瞧将军的风采,她这还没回礼,三个女儿就一并从马车上跳下来。
三个漂亮的粉玉娃娃,到了哪里都夺人目光,宫兰亭也不意外,看了过去。
明玥见此,忙让三个小丫头行礼,“快见过宫叔叔。”
“宫叔叔好!”三个女儿匆忙行礼,随后抬起头来,一双双精灵般的大眼睛恨不得将那宫兰亭上下打量个遍儿。
也不怪她们这样看,是这些日子总听那宫染夜说他爹怎么怎么厉害,在战场人一人打多少人来着。
说得更怪物一样,最后还会召唤神兽什么的,越来越没谱。但是小孩子的逻辑大人怎么可能猜得透?偏偏还唬住了一帮小孩子。
不过灼云姐妹几个自然是不服气,虽然觉得宫染夜他爹很厉害,但还是比不得自家的爹,也是一番没谱的吹嘘,说自家爹怎样了不得。
虽然不像是宫染夜的爹一样会召唤神兽打仗,但她们的爹会变成仙鹤上天,还会法术,会变很多金子银子。
两家娃儿各自离谱的吹嘘,给其留下的印象自然和正常人是不靠边了。
所以也是因为宫染夜对他爹的夸张描述,几个丫头早就已经把这宫兰亭想象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
所以现在她们打量宫兰亭,就想看看他其余的头和手臂藏在哪里了?
只是她们看宫兰亭,宫兰亭却也在看她们。
但不过那目光其实一直锁视着耀光一个人的身上罢了。
宫兰亭觉得太像了,方才刚看到这小丫头的时候,宫兰亭几乎以为是父亲那卷画里的人变小,从画里逃出来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里的弟弟不是母亲生的,是父亲书房那卷画里的女人生的。
也是因为难产,弟弟自小体弱多病,所以长得不高,都二十多岁了,个头还不过到自己的肩膀。
长得也不像是画里的女人,也不像是父亲。
大家觉得都可能是他身体不好的缘故,才造成了二弟又矮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