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难免叫人觉得元十一傻,打不过还不跑。可是顾宴想,整日陵夫子说的那些道理,宫染夜常常嚷着的那些沙场上的事,不就正是这样的么?若是因为敌不过就不上去,那战场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冲锋陷阵呢?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血肉之躯么?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为的又是什么?
顾宴说不清楚,但他亲眼看到今晚的厮杀,沈家那么多人凝聚在一起,硬是将那四面八方,明明占了优势的刺客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反正他很震撼!也头一次意识到了,原来朋友真的可以为其两肋插刀。
这一夜,很长,但又很慢。
快天亮的时候,下起了绵绵秋雨,稀稀落落地很快便将那还没来得及修葺的残垣断壁上,略显萧条落寞。
随着白昼的到来,灯笼里的油也尽了。
暗室里的众人也都出来了。
八角的声音隔着那中门就传来进来,“回来了回来了!”
明玥听得这声音,倏然起身,大步走出暖厅,开门那一瞬,迎面而来的寒意将她的疲劳一一驱散。
只见细雨里,那元招撑着一把银杏黄的油纸伞走来,他伞下是满是血污的鹿哥儿。
而鹿哥儿背上背着的,则是杜子规。
明玥一下就看到了他那条断了腿的地方空荡荡的,只剩下裤腿在寒风里猎猎飞起。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子规怎样?”
只是话音才落,又看到身后叫八角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的秦晚风,同样是满身的血,看起来十分的虚弱,尤其是那脸上,左眼有一道斜拉而过的划痕,上眼皮和下眼睑的血肉都翻了出来,伤口很深,看得明玥心惊胆颤。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这彻底亮了的天,吩咐了一声,“打发人去秦家那边吧。”昨晚她没敢去打扰高华芝,一来是自家这边人手足够,二来也怕高华芝急出什么来。
他三人当下便被扶到了暖厅里,很快跟着熬了一宿的鲁老爹就背着药箱来了。
鲁老头才洗了一把脸,觉得清醒了些,将三人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陈少鹿皮糙肉厚只受了些小伤之外,秦晚风和杜子规的伤都不轻。
尤其是秦晚风,往后只怕那眼睛上要留下一道伤疤了。
他自己倒是不在乎,看到明玥红了眼眶,反而出口安慰起明玥来,“这有什么,男子汉就要留疤,以后看谁还敢笑话我软弱?更何况,我们还剿了他们的老巢呢!”
这便是他们三人的成名史了。
被药了抓回去,杀了人家五十多个人就算了,还救了被困在那里的二十多个妙龄少女。
不过也亏得三师姐带人及时找到,不然再晚了片刻的话,他们怕是要全军覆没的。
鲁老爹带着灼云这个亲传弟子给他们包扎伤口,三师姐随着明玥出来,也与明玥说着那些黑衣人的身份,“抓了个头目,双镜见过,是二皇子身边的人,如此看来,还真是二皇子报复阿煜。”
鲁老爹正是收到消息,李家的马场如今已经到了沈煜的手里,二皇子自然不满,但又吞不下这口窝囊气,所以便打算杀了沈家人,给沈煜一个警示。
但奈何那些黑衣人手中有飞鸟弩,所以一时间也不叫人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二皇子的人。
毕竟二皇子并没有权力驱使这镇云司的人。
不过现在得了结果,镇云司的人是有一些,但大部份还是二皇子自己的人,至于那飞鸟弩,则是他用非常手段得来的。
也借着这飞鸟弩,打着万安帝的旗号,暗中给自己寻了不少好处。
而那些个妙龄少女,则是从乡间各地掳来的。
“他掳这些姑娘作甚?”明玥虽然震惊二皇子这手有点伸得长了,连万安帝的镇云司都敢染指。但更好奇,他怎忽然好起女色?
可就算是好女色,也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啊?
不想却听三师姐回道:“那些姑娘,都有一个共同点,胳肢窝味道都十分大。”如今二十多个姑娘关在一起,屋子里又烧炭盆,那味道可真是醉人得很。
“狐臭?”明玥一怔,这二皇子品味倒是奇特得很。也难怪跑去乡间掳人,毕竟这城中真有那味道的姑娘,人家也是每日沐浴焚香,遮得严严实实的,又不常出门去。哪里像是乡间姑娘们,不但每日要大量劳作,更没有日日沐浴的条件,身上的味道自然就十分明显。
如此倒不必他一个个扯着人胳肢窝闻味儿了。
想着三师姐也是忙了一个晚上,身上还穿着那带血的衣裳,便让她去沐浴换了,吃些早膳好生休息。
转而却是将那双镜唤来,“这二皇子对沈家起了杀心,一次不成,只怕还有第二次,更何况如今许多人折在了沈家,他怕是不会就此罢休的,知会你主子那边一声,这样的后患,还是不要再留了。”
双镜应了,“夫人放心,只是他身份尊贵,先有那三皇子死在了回上京的路上。虽是死于意外,但若是那上官锦南再这双月州出事,怕是要惹得人怀疑,所以夫人怕是要等一等了。”
明玥一听他这话苗,明显就是沈煜极有可能早就有打算了,便直接问道:“你家主子如何打算的?”
双镜倒也没有瞒着明玥,“主子原本是想等章邯之那边将那北戎细作的案子结了,到时候必然是要牵扯出上京那边的朝臣出来,二皇子必然会闻讯而去,引他去那战场上,滔天的功勋做诱饵,不怕他不去。”
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可没有人管你是什么身份了。
所以死在战场上,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双镜说到这里,想着前些天得来的消息,虽然夫人不接触朝堂之事,但告知也无妨,便道:“听说那终南王利用楚江水域之便,在那些个小洲上豢养私兵。”
这大夏的水域生意,几乎都是掌管在元家手中的,但唯独这楚江隶属终南王封地,所以元家并不插手。
如此倒是方便了这终南王。
明玥先是疑惑,双镜怎么和自己提起此事,但旋即反应过来,不管此事真假,但必然是已经是触动了万安帝的逆鳞,当下北州又有战事,沈煜虽是这西北节度使,是最年轻的节度使,而且是连越几级,但是手中并无兵权,与这两件事情一相提并论,显然就无足轻重了。
所以,万安帝还真犯不上动用那么多镇云司的人来对付沈家。
但是他还在那至尊之位上坐着呢?怎么又会愿意自己的儿子染指自己的镇云司?“既如此,到时候顾大人那上奏朝廷的折子里,倒不必专门隐瞒这飞鸟弩之事了。”
该让万安帝知道,到时候若是二皇子在北州死得顺利,只怕万安帝心里还快活呢!问责就是面子上的问题,不会太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