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
传统的灯塔是航标型建筑物,为海面来往的船只护航照明,指示出危险区域,使其辨别方向。
十七中的灯塔最顶端设有一个小型天文台,内有一架中型天文望远镜等一些基础的观测仪器。
许嘉川高中时是天文社成员,饶是过了多年,他也熟稔路线,两人在灯塔下绕了两圈,他带着她轻车熟路地摸了上去。
灯塔内部明显进行过多次修缮,墙面底色粉刷成蔚蓝,画满线条简单的壁画,刻着校训和名人格言,洋洋洒洒。
沿着旋转楼梯向上,她四下左右打量,步子也不自觉慢了些,一路感叹着周遭的景象,发出低叹或惊呼,像个见到新奇事物的孩子。
他走在前面,不禁笑她:“你又不是没来过这里,这么激动?”
她扬起娇俏的脸,不服气地说:“很久没来了啊,上回来这里,还是毕业的时候。”
他也很久没来了。
算起来,都快十年了啊。
楼梯扶手质感寒凉,能扎入骨头似的,她才接触一下,便立刻缩回。他看到她收手的动作,凝视着她泛白的指尖,想起她刚才落入自己掌心的手,一时失神。
“不知道,天文台有没有开门。”
她清冽的声音回荡在灯塔内部,打破瞬间的宁静。
他垂下眸,别开头继续向上走,“听着没什么动静。”
绕过楼梯两旋,越过层层叠叠的阶梯,到了顶部。
一扇紧闭的大门锈迹斑斑,贴着天文社五彩斑斓的宣传海报。学生们用马克笔在水彩纸上肆意挥洒,色彩鲜亮,纸质发白,边角完整,看起来是新贴上去的。
她盯着海报看了会儿,“以前我给你们天文社画海报的时候,就你们那个社长毛病特多,翻来覆去地让我改,叫什么来着,王什么?”
她好像又联想到了自己近来工作上的烦恼,遂苦笑,“我最近工作也是,就一个企划案,让我改了五六次了,有的人是不是就喜欢给别人找茬欺负人啊。”
说了两句就掐了话尾,她怕自己抱怨得过了头,会惹人不快。
以前喜欢难为她的人之中,还有面前这位。
他遗憾自己给她的印象那么糟糕,只哑笑着接过了海报的话茬:“海报那事儿我记得,王什么我忘了,他不光爱整你,还爱整别人。那天放学我给他堵在学校后门,还没动手,他就吓哭了,从兜里掏钱给我,搞得我要抢劫一样。”
她讶然地看他:“你不是……抢钱吗?”
他横她一眼,手臂向后搭在栏杆上,人靠上去,没好气地哼了哼,“吓吓他罢了。我可没干过这么下三滥的事,我只是想跟他说——让他别为难你。你那海报,画得挺漂亮。”
在今天之前,她从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
是为她出头吗?
他靠着天文台外侧的栏杆上,随手点上烟,一点猩红晃到唇边,随口问她:“林蔚,你现在还画画吗?”
她摇头:“早不画了。”
“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自己想当个画家。”
“你小时候不是还想当宇航员?”她笑着揶揄他。
结果还不是都败给了生活。
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他身边,与他面朝相反的方向,注视着浓墨般深沉的天空。
凉风拂过,发丝缭绕在她耳畔,她扬手拨开时,不小心撞到他的臂弯。
很坚实的触感。
像是昨夜在街边,他揽住自己时。
“不好意思。”她低声说。
“……没事。”他下意识回,不觉有些怔然。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他咬烟偏头,看她把一缕碎发从唇畔拨开,揽到耳后,露出莹润玲珑的耳尖,衬得皮肤光洁雪白。
他不由地想到她耳后的那颗痣。
夜风真凉。
吹得他有点儿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