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听罢,心下愈发狐疑。
天子赶在这个时间过来,想来是有要事相商,该当神色匆匆、面有寒意才是,偏又表现的如此自若,甚至于叫侍从先一步前来报信……
捉摸不定的事情,便不去多想,他整顿衣冠,让人搀扶着自己往前厅去面见天子。
嬴政此时已经进门,宋王拜下去的同时,他伸手将其搀住,与此同时,语气轻缓的问了一句:“叔祖父仍旧是大周的忠臣吗?”
这一声恍若惊雷,宋王听得悚然一惊,险些站不住身,然而年轻帝王的双手却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将他搀住。
宋王骇然抬头,正对上一双平静幽深的眼眸,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对方所想。
他立时道:“我乃是大周宗亲,先帝叔父,永生永世皆为周臣,岂敢怀有二心?!”
嬴政双手发力如初,宋王顺势起身,二人都好像浑然忘却了方才那一问一答似的,先后落座,品茶寒暄。
不多时,英侯与李炎便到了。
宋王起初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深深看了坐在上首的年轻君主一眼,感慨油然而生。
真是天生的帝王啊!
只选了三个人,便轻而易举的拨动了朝纲。
自己作为宗室柱石,注定只会站在帝王那一边,却不会选择辅政的长公主。
英侯是天子的纯臣,不涉足朝廷内部的权力争斗,可以信任,但是又与军方有着足够深重的信任和交情。
而李炎……
这人的确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但是也诚然可用。
江茂琰旷世奇才,压在他身上他尚且衔恨,更何况是凭借出身旧贵族而扶摇上位的柏彦卿?
昌华长公主重用旧贵族,贬斥出身寒门的朝臣,他脸上逢迎,在皇后在时主动献好,心里只怕已经恨得滴血!
宗室、军队,乃至与朝臣,只是片刻之间,新帝便重新拉齐了这三驾马车!
至于内宫——昌华长公主凭什么跟全太妃抗衡?
其一,那是先帝的后妃,是昌华长公主的长辈。
而其二,那是当今天子的生母,名份上胜过长公主万千!
英侯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聪明,李炎是浸淫朝局多年的政客,匆忙得到传召往来此处,还觉得莫名,待见到天子与宋王言笑晏晏,只拉着他们品茶,却不论朝事之后,心里便也有了领悟。
一盏茶吃完,宋王屏退左右,无需嬴政开口,那二人便跪下身去,心悦诚服道:“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英侯与李炎领命而走,嬴政旋即起身,返回宫中。
宋王心下担忧,忙劝阻道:“宫中今日有变,陛下九五之尊,实在不宜深入险境!”
“母亲还在宫中,我岂能不回去?至于所谓的险境……”
嬴政轻蔑一笑:“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
是年十月十二日,英侯奉天子令,以秽乱宫闱、朋扇朝堂,不敬先帝等故问罪柏氏,族其家。
而李炎则持天子诏令,掌控中枢官署,令各部不得擅动的同时,又悄悄传了心腹过来:“你替我走一趟……”
今日国都之中的平静,是相对的平静,但是因为军队的调动和官署内的动荡,有宵小之徒借机行事,也不为奇。
心腹从令而去,不多时,却神色惊慌,折返回来。
李炎见状大为不悦:“如何回来的这般匆忙?”
心腹在他耳边低语:“小人刚到监狱门口,便被人拦下,那人让小人带句话给您……”
李炎听到此处,心中不祥之感大盛,忙道:“什么话?!”
心腹颤声道:“令君难道不想效仿先帝与江茂琰,与朕做一对善始善终的君臣吗?”
李炎倒抽一口凉气,身体颤抖,不由得合上双眼。
几瞬之后,他再度将眼睛睁开,压低声音,一字字道:“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以后勿要再提!”
心腹战战兢兢的应了,恭敬的退了下去。
徒留李炎在原地心惊肉跳,最后苦笑一声:“大行皇帝直到今日,才算是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