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么好用的肥料了?”年深眉峰微展。白老虎撒娇的用脑袋拱着他的手,年深不得不再去袋子里摸条肉干,打发馋猫。
“不是肥料,是养地,让耕地从‘瘦’重新变‘肥’的方法。”顾念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他许久没坐这种硬邦邦的只垫一层草席的土炕了,有点硌得慌。
“当真有这种方法?”年深给白老虎的拿肉干的手停在袋子里,急得顾良直转圈圈。
“有。”顾念指了指小男孩手上的豆子,“用这个。”
“大豆能养地?”年深眉心微皱。旁边的白老虎实在忍不住,把头凑过来舔年深的手背,年深恍然想起手上的肉干,连忙塞给它。
“嗯。大豆的根系里有种叫做根瘤菌的东西,能固氮,增加土地的肥力。所以,可以用种大豆的方式试着养地。”顾念也是刚刚看到小家伙吃豆子才想起来这件事的。
当初为了培养顾念金融相关的知识和概念,顾爸爸曾经专门带着他看自己操作股票和期货。顾念旁观他老爸操作的第一种期货,就是大豆。为此他特意去查了不少大豆相关的信息,其中就有这条。
简单来说,农作物生长都需要从土地中吸取氮磷钾等营养,就像刮油水一样,越刮越少,直至其中的营养已经少到无法供给庄稼,也就是阿婆口中说的变‘瘦’的情形,这个时候,明明风调雨顺的年景,也收成微薄。
而大豆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由于带有根瘤菌,是少数能反过来给大地‘贡献’营养的,所以只要在那些变‘瘦’的土地里种上大豆,就能重新给土地灌注肥力。
“大豆的销路可能不太好。”年深犹豫地道。
顾念:???
年深便略微给他解释了下,大豆确实曾是前几朝的农户主力种植的庄稼之一,而且耐寒耐旱,在那些征战岁月里养活了不少人。
但后来因为作为主食容易胀气以及口感等诸多原因,渐渐被麦、粟、稻取代,由主食后退为副食,需求量大幅度降低,种植大豆的农户也就随着急剧减少。
直到豆腐出现之后,找到新‘用途’,种植大豆的农户才又略微多了一点。
不过,也就是多了那么一点。
说白了,这个时代的大豆基本就三个用途,做酱和酱油、做豆浆和豆腐,做点零食配菜,除此之外基本毫无用处,因而市场需求量也就极为固定和有限。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改种大豆,很可能卖不出去或者价格极低,最后回头来看,收益甚至有可能比现在的状况还差,那对这些农户来说,还是白辛苦。
“大豆怎么可能没有用处?”顾念差点跳起来给大豆‘鸣冤’,作为华国土生土长的农作物品种,它不但营养丰富,号称‘植物牛奶’,后世更是作为战略物资‘称霸’全球。
它的用途明明特别多!
且不说在没有石油的时候可以用脱脂豆粉为原料加工成热塑树脂制造出类似椅子、按钮之类的工业化产品这种遥远的事情,单以调味类的食物来说,除了做酱和酱油,还有豆腐ru臭豆腐之类的,配菜类就更多了,豆皮豆干腐竹,最重要的是,大豆可以用来榨油!
用它榨油,不但成本低廉,榨油剩下的豆渣,还能洒在地里做肥料或者喂养鸡和猪的饲料一丝一毫都不会浪费,,简直堪称‘全身是宝’,能利用到极致。
而且,就是在他们脚下,在东北这片地方,后世的大豆种植产量,一度曾经占到全球的60%左右,也成就了一段辉煌的时代。
“他们种,我们收,这样他们就不怕卖不出去了!”顾念脑子一转,猛地想到样渝关城可以做的新生意。
“我们收?”年深又给年羽递了条肉干。收来做什么?他们虽说需要储备粮食,但对豆类的需求量也有限。听那位阿婆话里的意思,周围许多农户应该都遇到了这种状况,他们单收一两个村子,可能还是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榨油!大豆同样可以榨油,咱们可以设计个新的榨油机,以后做榨油的生意。还有,晒盐提纯最后剩下的那些苦卤水,丢掉也是浪费,不如拿去做豆腐,给大家加餐什么的。”顾念语速飞快,跟外面砸在屋檐上的雨点似的,噼里啪啦没有停歇的意思。
以前在长安城的时候条件不足,没办法考虑榨油的事情,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既有石炭矿和水力等多种能源可选,又有机械研发能力超强的墨青在,完全可以弄一款机械榨油机出来,改善现有的榨油工艺,大幅提升出油率。
“此法甚好。”年深顺着顾念的思路想了下,如果榨油机能搞定,让这些地薄的农户们来年种植大豆,由渝关城来收购,不但可以反养下土地,解决他们目前的收成问题,还能为渝关城带来新的经济效益,一举三得,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解决办法。
“弄好的话,不但可以解决他们的问题,也能成为咱们赚钱的法宝。”有了油盐这两样东西,渝关以后还会愁钱么?想到榨油可能带来的丰厚利润,顾念不禁心潮澎湃,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想现在就掉头回去跟墨青研究榨油机了。
两人正聊着,忽然听见外面大门响动,他们还以为是阿婆回来了,想帮忙搭把手,出门一看,却是两个男人。
那两人都穿着蓑衣背着弓,一个三十来岁,一个却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年轻的那个手里还拎着只被羽毛七零八落的野鸡。
四人一打照面,全都愣住了。
“阿耶。”小男孩欢快的从年深旁边绕了出去,扑向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男人连忙用倾身遮住小男孩,又瞥了眼草棚里的两匹马,抱着孩子快步朝顾念和年深所在的东屋走过来。年轻的那个迟疑了下,也跟了过来。
“两位是路过避雨的?”男人跨进门槛,憨厚地一笑,把小男孩放在地上,抓起衣襟拧了几把水,又捞起旁边破旧的布巾擦了两把湿哒哒的头发和脸。后面的年轻人把野鸡往灶坑旁一扔,也开始拧衣服上的水。
“嗯,不好意思,遇到大雨,可能要借宿一晚。”顾念和年深也明白了,这两位应该是阿婆的儿子,看样子是趁着现在农闲上山打猎,然后被大雨浇回来了。
“回屋坐吧,阿北,烧点水。”男人摘下背后的长弓,一边招呼顾念和年深回屋里坐,一边吩咐后面的年轻人。
“阿耶,你吃,可好吃了。”小男孩献宝似的把手里装着炒盐豆的袋子往男人手里塞。小男孩不懂,男人却知道,那个袋子虽然样式平平,材料却是他们做衣服都不舍得用的细布。
“阿耶不吃,你吃吧。”
牵着小男孩进屋,看到屋内的白老虎,男人下意识的就要回身去抓东西,年深抬手拦住了他。
“不用害怕,这是我们养的猎宠。”顾念连忙解释。
男人看看淡定的站在年深肩膀上的黑鹰,再看看老实趴在炕沿边的白老虎,的确都被‘教’得非常有规矩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两位好手段,居然能把凶兽都训得服服帖帖。”
“嗯,它们两个天生也很聪明。”顾念不自觉的就把顾良和年羽当作自家孩子夸了句。
“两位要去灰州还是渝关?”男人把小男孩抱到炕沿,帮他擦了擦脸上沾到的雨水。
“想去斯州看看能不能把它们卖个好价钱。”顾念揉了揉白老虎的耳朵。
“您这老虎养得好,肯定能卖上好价钱。”
两人闲聊了几句,那个叫阿北的青年也把水烧好了。他的性格似乎不像阿婆和他哥哥那么健谈,把装水的罐子往桌子上一放,又去外屋忙和拔野鸡的鸡毛去了。
“乡下地方,招待不周,两位多包涵。”男人用桌上的粗陶碗给顾念和年深各倒了杯水,大约是嫌桌上原本摊着的那两张纸碍事,抬手便要卷起来。
“不碍事,我们坐这边就好,阿婆抄到一半,别给她弄乱了。”顾念主动跟年深主动坐到了另一边。
“嗐,”男人嫌弃的皱了皱眉,满脸厌恶,“都是那个‘鹤圣人’搞出来的折腾人的玩意。”
“鹤圣人?”年深皱了皱眉,有些意外居然会听到这个名字。
当年收集的消息里,确实听说北地有个叫‘鹤圣人’的人物,非佛非道,却灵验异常,数度言中了许多‘大事’,在镇北侯和契丹人面前都很吃得开,年深一度怀疑此人的真实身份,觉得他可能是谁特意派到北地的。
可惜此人行踪不定,而且在镇北侯死了之后就突然仿佛人间蒸发似的,没了声息,他想追查,也无从查起。
“这人不是没消息了么,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顾念也想起了年深当初跟他说过的那个‘怀疑人‘名单,这位鹤圣人,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