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去年闹瘟疫之后,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冒了出来,还跟方,”男人顿了顿,硬生生改了口,“方家的几位将军说,北地大疫,就是因为众人恶罪缠身,弄了这么个劳什子的《积福经》,号称抄一遍可以免己身之罪,抄两遍可以免全家之罪,抄三遍可积福于门,若是不抄的话,数年之后,必定断子绝孙。”
男人越说,眼底的厌恶之色就越浓。
顾念不禁怔了怔,抄了的免罪积福,不抄的断子绝孙,这不就跟后世那种诅咒人连锁信一样吗,假托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人转发,末了再加一句不转就怎么怎么样的诅咒人的话,借着国人不喜欢晦气的心态赚流量。
当初他遇到转发这种类型消息的人,都是拉黑删除一条龙,直接将这人移出自己的朋友圈。
没想到,现在居然遇到了这种连锁信的古代版!
“他这么说没人信吧?”
“开始信的人也不多,”男人长叹口气,“但有的人去年抄了之后,说是今年家里的庄稼收成真的好了。我们家去年没抄,今年收成差得要命。我阿娘就着急了,硬是托人花钱买了经文和纸,开始抄经,我们怎么劝都不听。”
男人摸了摸碗壁,见凉了不少,便劝顾念和年深喝水,他自己那碗倒是没舍得喝,递给了小男孩,自己出去舀了碗凉水。
顾念一时有些无语,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干巴巴地道,“阿婆能识字也挺厉害的了。”
“嗐,识啥字,咱们家的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男人端起碗咕噜噜喝了两大口,“说好听点是‘抄’,说难听点,不过是‘描’罢了,咱们根本就不知道这《积福经》写的是什么。”
“我能看看么?”年深看向桌面上那页‘经文’。
“当然。”男人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年深拿过那页经文扫了两眼,又递给顾念,顾念垂眸看去,只见上面净是些晦涩拗口的文字,开始他还以为像经书一样,可能是音译外来词,可再往下看,突然冒出来一个【去厄积福】,之后每隔几句,就穿插一句【去厄积福】,通张读完,除了那句【去厄积福】,全部意味不明,不知所谓。
什么鬼?就算编也编得用心点吧?当他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外面再次传来响动。这次倒的确是去邻居家买东西的阿婆回来了,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
“阿娘!”小男孩开心地扑上去,抱住了女人的大腿。
一家人便开始忙和晚饭,女人跟阿婆和面做饼子,年轻人用山蘑菇把野鸡和猪肉炖了满满一大罐。
顾念便趁机跟那个男人聊起了种大豆可以养地的事情,男人的反应就跟年深的料想一样,担心卖不出去。顾念便写了张采购合同,又给了他两千文钱,当作收购大豆的定金,跟他约定,明年以目前市面的大豆价格跟他购买,不单是他,他们整个村子,附近的乡里,有多少收多少,喜得男人差点跪下给他们磕头。
另顾念意外的是,那罐炖肉味道居然还不错,他就着热鸡汤足足吃了三大块粗面饼。年深虽然面色不显,却足足吃了六块。
晚上的时候,那家人把顾念他们让在了东屋休息,临走之前,阿婆还特意拿走了抄到一半的那个《积福经》。
“阿娘,你拿它做什么?黑灯瞎火的,又看不见。”
“我明天早上早起来一会儿抄经。”
“我就跟你说那玩意儿没用。”
“谁说没用,你没看到我才抄了半卷,家里就来了贵客,还先给了定金说要买咱们明年的种的庄稼,你自己说说,以往哪有这样的好事?”
老太太和儿子在外面絮絮叨叨地争执了两句,越走越远,直到两人的说话声被雨滴声盖住。
屋里的顾念抱着白老虎,无奈的跟年深对视了眼,得,阿婆这下恐怕会抄得更起劲儿了。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顾念跟年深带着白老虎和黑鹰,继续朝灰州行进。他们一路上特意又找了些村落的农户了解状况,因为垦地的时间差不多,大多跟那位阿婆家的状况类似,收成不好,顾念便陆续又签了十几份合同出去。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耽误了他们的速度,第三天下午才到灰州。
顾念和年深观察了下,灰州的守备还算严谨,查看过所的态度也很认真。不过,灰州的城墙虽然也已经用水泥加固过了,但高度比渝关城差了一截,对他们的特攻队来说,要趁夜登上围墙并不难。至于守城的人力,城内外的驻兵加起来,也就两千来人的样子,顾念觉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可能派五百精兵就能将此处拿下。
顾良和年羽太过扎眼,进城门的时候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两人假装找好吃的食肆,溜达着在城里绕了半圈,最后在城内最大的那间客栈住下了。
这里也是一楼食肆二楼住宿的格局。顾念跟年深要了个双床房,正要上楼,忽然有两个契丹打扮的商人拦住了他们。
左边那人看起来跟顾念差不多年纪,长得也还算端正,就是眉眼中隐隐流露出一股狠辣的气息。他脖子上的挂饰和腰间匕首都镶着彩色宝石,看起来颇为华美。
右边那人大约四十来岁,面白须短,看起来还算和气。
“这个老虎,多少钱?”短须男人用不太流利的汉话问顾念。
“不好意思,这只老虎已经被人订了,我们是过去送货的。”顾念见那两人的目光粘在顾良身上,便没报价,打算直接搪塞过去。
“他给多少钱,我们出,双倍。”男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态度。
顾念赔了个笑,“抱歉,咱们做生意的,就讲究个诚信,不然以后也没办再混了不是?”
“三倍?”
“真的不行。”
那人这才叹了口气,悻悻地用契丹语跟旁边的年轻人解释了句,‘人家不卖’,拽着年轻人往他们原来坐的那张桌子走。
那个年轻男人明显有些生气,边走边跟那个短须男人唧哩咕噜地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杀了他们,把老虎抢走。”
他说的是契丹话,自恃别人听不懂,也就没太压低声音。
那个短须男人回头看了顾念他们一眼,见顾念面色如常才确定他们听不懂,笑着摆摆手,又用契丹话劝了那个年轻男人一句,“这里是镇北军的地盘,不可胡来。”
想shā • rén夺虎?想得倒是美!顾念撇了撇嘴,跟年深迈步走上了楼梯。他这两年跟着莫寒礼,早已经把契丹语学得七七八八,只要不是太生僻的俚语,全都没问题。
等进了房间,顾念便把刚才听到的对话跟年深复述了一遍。
“那个年轻人应该有点身份。”年深回忆着他项链上图腾似的花纹,似乎是契丹五支贵族中的一脉。
“要不今晚你去探探?”
“算了。”年深摇了摇头,他不懂契丹语,过去恐怕也听不到什么,再说留顾念一个人在房间里,他也不放心。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开门,快开门!”
第二天一早,顾念还没睡醒,房门就被人拍得叮哩哐啷乱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年深已经起身走过去应门,白老虎也纵身跳下床,几步窜到了年深身边。
顾念打了个哈欠,勉强坐起身。
年深刚打开门,就呼啦啦闯进来一群官差,为首那人打量了年深、他脚边的白老虎以及床上刚坐起身的顾念一眼,冷冷地一挥手,“就是他们两个,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