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裕看着周芙极其耐心地将郑妄哄进去,便知晓指着她帮自己说话是不可能了。
上一世会极门前那一场极尽血腥的屠戮和佛堂外近乎绝情的诀别早就将他们之间十多年抵背而眠的温情葬送,如今,她走过生死,熬过掖庭那八年重活一遭,还能够站在他的面前,用算得上平和的姿态对待他,也仅仅因为她是周芙,是被淮南王教的很好的周芙。
“今儿乏得很,能不能不跪?”
竹门被掩上。
宋裕笑着问她。
他这几日频繁奔波,先是跟着荆州刺史一起将荆州城内能腾空的屋子腾空,后是带着官兵检查水源,挨家挨户看得了痘症的人情况如何,确实疲惫得很。
宋裕这个人很少有低头说软话的时候,周芙见他的眉眼间都染了疲色,也不欲为难他。
“坐吧。”
“谢郡主。”
山林之间梅花尽数开放,红的白的挂满枝头,晚风浮动间隐约又带来些许的芬芳香气。
“魏王刚刚得到京中的飞鸽传书,说是淮南王大获全胜,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已经收回了三郡。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这三郡,是花了半年打下来的。”宋裕姿态放松地倚着竹门,目光却一直落在周芙的身上,“魏王讲,这场仗之所以打得这么顺利,是因为王军中杀出了一个不知名的的小将。”
周芙抱着膝盖听他讲着,本以为,宋裕会继续讲那小将士是谁,没成想,他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了。
“嗯,是谁?”
“蒋厚。”
倒不是宋裕真的故意非要提起这个名字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是,那小将确实是蒋厚。
起初听魏王说起此事时,宋裕也觉得很惊讶。上辈子的时候,蒋厚被发配进军营是个偶然,但他后来也确实靠着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出了一条血路成为了大梁第一个异姓王侯。
只是,按照上辈子事情的发展顺序,此时此刻,他应该在王府绕着周芙像个花蝴蝶一样打转才对。
周芙也很讶异,但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能重生,宋裕能重生,崔邵能重生,那为什么蒋厚不能呢?
她跟宋裕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交汇,明显已然想到了一处去。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芙沉默了许久。她骤然想到了自己醒来后,丫头银灯告诉她,是因为蒋厚转性非逼着她骑马,才有的坠马一事。
为什么逼着她骑马呢?
无非是因为上辈子他去掖庭找她的时候,她不愿意走,但又不想剖白自己那颗被磨损的千疮百孔的心,所以跟他说自己不会骑马,让他带着同她一起在掖庭的两个丫头走。
一匹马可以共乘,会不会骑有那么重要么?
蒋厚也许也并非是真的想不明白她不会骑马一事只是借口,只是希望,若是当年的事这辈子再卷土重来一次,她能少个借口,多个走出掖庭的机会吧。
想到这里,周芙觉得自己上辈子的一意孤行真的辜负了很多人。
“过来。”
周芙突然对宋裕说。
“怎么了?”
宋裕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没再倚着竹门,而是顺从地走到她身边,跪了下来。
“头低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