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仙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女儿。
战争本就是要死人的。
兵卒会死。
将领也会死。
他们这些在沙场上呆的久了的人,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前一刻还鲜活的同伴,下一刻身首异处。刀剑无眼,这些年她早就见多了。只是自家女儿虽一直从军出行,但并未真正见过沙场的残酷,所以这才没法直面生死。
但沙场最残酷也最残忍的地方,恰恰在于这一份习以为常。
樊仙芝想要安慰她,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将女儿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
却不料,蒋锳突然猛地抹了一把泪,挣脱了她。
“母亲,张大人的尸骨能偷回来么?”
“有偷回来的可能性么?”
她擦干了脸上胡乱的眼泪,一错不错地盯着樊仙芝看。樊仙芝愣了愣,倒不是觉得女儿这话荒唐,只是因为她今早就跟蒋莽说过这样的话,但被蒋莽骂了回来。
不是不能。
是太冒险了。
樊仙芝转过身去,没回答女儿的话。她已经不年轻了,不是女儿这个年纪,她要考虑得很多,不可以因为心头的一时热血和不平而做错事。
蒋锳眼泪巴巴地瞧着樊仙芝,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飞奔着往营帐跑去。
夜深了。
四下一片寂静。了望台上增加了巡逻的人手,整个豫州都处在一片低压里。
蒋锳探头探脑地从军营西边的那处竹篱笆里钻出去,身上带了不少从父亲那里偷来的火药。她的马儿早些时候就被牵到了篱笆的一边,白日的时候张臣民的旧部面上都依旧服从命令地在军营里待着,但暗地里都咬着牙想去敌方的军营把人夺回来。
她早早地听到了他们的计划。
想着若是他们愿意带自己去,那自己就跟着他们出一把力。若是不愿意带自己去,自己就把从父亲那里偷来的火药给他们。
想到这里,一切也就没有那么难熬。
她艰难地从竹篱笆那里爬出来,可一抬头,除了看见点着火把的几十个张臣民的旧部以外,火光中还有骑在马上的宋裕。
此刻几人都将清冽的目光放在蒋锳的身上。
“宋裕,你也在。”
蒋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虽然狼狈但神色里又尚且有柔软,“今早老王爷下了命令,倘若有人要去截张大人的尸骨,必定军法处置。”她轻声开口,说完这话后迎上宋裕的目光,“你是为了周芙去的,对不对?”
小姑娘说话不带半分的婉转。
宋裕略微颔首,他素来敬重张臣民,但也知晓此事犯险。虽说为了周芙这话显得太过绝情,可若非猜测她会跟着周妘来豫州,他不会做这样犯险的事。
“她想做的,我能办到的,我都会试一试。”
他温声开口。
前世也好,这一世也好。这都是他愿意的。
这话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声冷淡的低笑。
“原来周芙那丫头看中的还真不是你这一张脸啊,宋裕。”
熟悉的醇厚嗓音。
蒋锳循声望去,只见火把攒动间,周征也带着十几名近卫策马而来。
这一夜,他们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