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被夏明珍一训,脸都快烧起来了。
门边靠墙长椅上还有好几个打吊瓶的,男女老少都有。
夏明珍说话声压得低,打吊瓶的婴儿哭闹不休,这才免了他被人打趣的尴尬。
他硬着头皮掏了钱,把药膏揣兜里,刚一出门,迎面遇上拎了个网兜走过来的何金生。
“哥,这是要回去呐?”
何金生比宋毅矮两三公分,粗壮的手臂把衣袖撑得鼓鼓囊囊,一笑起来一口大白牙亮了整张脸。
“没有,还要去队部。”宋毅瞟了一眼他网兜里的带盖搪瓷缸子,往旁边扬扬下巴,示意他过去说话。
两人走到没人的角落,宋毅垂眸想了想,抬眼看着何金生,“后天去县里,要不你叫上夏卫生员一起去吧,把结婚证领了。”
何金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低头支支吾吾,手里的网兜正转一下反转一下,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碾地上的小石子。
“她…她还没答应…”
“什么?你们俩都…”宋毅欲言又止,无语望天,舔了一下嘴唇拧起眉头瞪他,“为什么?”
这都犯错误睡过了,家里好不容易也同意了,夏明珍不答应还想上天?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跟我那什么…我哪有崇铭哥那么好....”何金生耷拉着眉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闷声闷气地说:“我、我再等等吧....”
宋毅瞥了一眼搪瓷缸子,不用看,里面肯定是积药草炖猪肝。
给雯雯吃的。
买肉要肉票,这种金贵的东西,生产队很难见到。
这小子隔三差五去镇上,跟负责卖猪肉的师傅能七拐八拐扯个亲戚关系,割一条两指宽的猪肝不要肉票。
东西不多,搭上自己挖回来晒干的积药草,隔水清炖,刚好能盛一小碗。
小孩喝了消积吃饭香,猪肝又补血,小丫头现在养得白白嫩嫩脸蛋圆圆,看着就跟村里糙养的丫头不一样。
这小子和夏明珍犯错误的事没传出去,大家只当他是在追求女同志。
“啧,还等什么?”宋毅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去跟她说,你们的事我都知道。有可能我昨天结婚喝得多,不小心漏了一两句出去。到时候要是传开了,玷污先进妇女,情节很严重,你是要拉去枪毙的。”
“啊?真的啊?”何金生苦着脸使劲碾了碾脚下的泥地,“哥,你嘴巴不是挺严的么....”
宋毅抽抽嘴角,干脆把黑锅背了,“结婚这么高兴的事,控制不了情绪,一时放松警惕,这事怪我。”
“唉....行吧。”何金生垮下肩膀,烦躁地伸手挠了挠头,“我去跟她说,如果实在不同意,那就算了。到时候,唉....哥,你帮我多关照她一点。”
宋毅看着他蔫头耷脑的背影,无语地呼出一口气。
这小子平时脑筋挺清晰的,只要遇到夏明珍的事,脑子就不够用了。
跟一个不在了的人较什么劲?
要是昨天真有什么说漏了,他还至于等到现在遇上才说?
何金生心里慌成一团乱麻,满脑都是这事要是传开了,夏明珍以后怎么做人,会不会天天哭,会不会想不开。
拖着沉重的脚步踏进门里,他把搪瓷缸子往看诊登记用的桌角一放,默默走到长椅边坐下,双手捂着头深深地弯下腰,盯着地面上的小坑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