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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骁摇了摇头,神色依旧沉重,却没有说什么。

三个人依旧僵持着,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却也好像不过几瞬的工夫,就在洛骁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个僵局的时候,闻人久却突然淡淡地开了口。

“孤同意你的要求。”

“殿下!”洛骁侧着头看着闻人久的侧脸,因着青黑的死气已经在他的脸上渐渐蔓延开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甚至有几分狰狞可怖。但是那双比夜色还要黑沉的眸子倒是没变,冷且清醒,带着某些不属于闻人久这个年纪的,属于上位者的东西。他轻轻叫了一声闻人久,随后胸口涌上的大段大段的话却就那么哽住了,然后,笑着微微叹了一口气,倒也没了劝说的意思。

这个时候的闻人久虽然尚且年少,还不是上辈子那个多智近妖,完美得几乎找不到弱点的青年,但是,他终究是闻人久,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墨兰和墨柳在一旁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睁着眼睛瞧着闻人久三人,努力揣测着现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状况。

好在,她们也没烦恼多久,紧接着,洛骁就站起来将闻人久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走到两人身边,对着她们道:“这里不用你们看着了,出去和张公公一同在外面守着便是,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我会再过去吩咐你们。”

墨兰墨柳也习惯洛骁的吩咐,看着当下的情况,估摸着留下来大约也没甚能帮得上忙的,索性也就不再推辞,颔首福了福身子,便转身又退出去了。

茹末坐到床榻一侧,拿了闻人久的一只手,先是将亵衣向上卷了几卷,然后在小臂上扎了几针后,拿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就近在烛火中烤了烤,随后极利落地往闻人久的小臂上划了一刀。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让闻人久瞬间皱了皱眉头,但是到底还是强自忍耐了下来,紧紧地抿着唇,却是半句呼痛也不曾。

这一刀划得有些深,但是大约是在周围扎着的银针起了作用,血涌出来的速度倒是并不怎么快,茹末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用牙将封口的瓶塞咬下来,然后轻轻在瓶口处嗅了嗅,垂了垂眸,将瓶内淡褐色的液体缓缓地倾倒在闻人久小臂的伤口上。

那淡褐色的液体淋在手臂上时有一种奇怪的麻痒感,茹末只是倒了小半瓶,随即却是住了手,然后将剩下的大半瓶让闻人久全数喝了下去。

倒难得的不像是平日里喝得那些汤药一般拥有着浓浓的苦涩味儿,这奇怪的液体粘稠而甜美,散发着一股幽幽的异香。

闻人久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那股奇异的幽香似乎还在唇齿间萦绕不去。这一瞬间,仿佛连手臂上的疼痛也开始麻木了起来,他靠在引枕上,思绪开始涣散,但神态略略放松了下来。

茹末伸手将闻人久的手腕掐住了,侧着头朝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这边看的洛骁瞧了一眼,然后开口便道:“还请世子过来帮我一下。”

洛骁低眸看茹末一眼:“需要我做什么?”

茹末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闻人久,淡淡道:“请世子将殿下的身子抱住了,千万别让殿下伤了自己。”

“伤了自己?”洛骁皱了皱眉。

茹末点头解释道:“蛊虫第二次种进体内,太子要承受的痛苦是极大的。在这和时间里,太子可能会出现一些自残的情况,世子只要陪在殿下身边,别让殿下伤到自己便是了。”

洛骁点了点头,应声道:“我明白了。”说着,便绕过茹末走到闻人久身边,低声在他耳边道了一声“得罪了”,而后便绕过他那只被划了一刀的手臂,将闻人久整个身子搂在了怀里。

茹末见洛骁那头已经准备好了,而后才将之前的那个铜盒拿在手里,缓缓地揭开了盒盖。

铜盒里的血之前就已经被茹末放干了,此时血迹斑斑的盒子里,只有一只玄金相间的条纹性蛊虫静静地在盒底趴着,一动也不动。

茹末就静静地看着那只半点反应也无的蛊虫,等了约莫盏茶时间,那个玄金相间的蛊虫突然微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翅膀,然后紧接着,抖动翅膀的弧度又稍微大了一些,再紧接着,那只仿若没什么生命力的蛊虫突然猛烈地扇动起了翅膀,整个身子晃晃悠悠地腾到了半空,然后又跟醉酒似的上下幅度极大地飞了几圈,最后,摇摇摆摆地停在了闻人久的上方。

洛骁紧紧地盯着那只闪着金色淡光的蛊虫,只见那只蛊虫在闻人久上方稍稍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径直一个俯冲,停在了他还在流血的小臂上,再然后,它收起了它的翅膀,蹦蹦跳跳地在那吐了淡褐色液体的地方爬行了一圈,最后,整只蛊虫停在了那道已经开始不怎么流血的伤口上,继而猛地朝着伤口里面钻了进去。

“——呃!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简直像是通过皮肉直接连通到了大脑深处,方才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起来的闻人久却在这一课彻底清醒了过来。凄惨的喊叫只一声就被他又强行咽回了喉咙里,只是超越了忍耐极限的疼痛却还是接连着地翻涌上来,一波一波,像是要摧毁他最后的忍耐力一般。

“殿下?殿下?世子,殿下没事儿吧?先前那声叫喊声是——?”

屋外,被闻人久那声惨叫引得担忧不已的张公公终于还是忍不住拍门问了一句,洛骁紧紧地抱着正在因为剧痛而不停挣扎的闻人久,好一会儿,却也只能从空闲的当儿对外出声安慰道:“放心罢,没什么大碍,你在外面守着便是。”

张有德也还是很信任洛骁的,见洛骁这么说,虽然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但是却也就没再询问,只是继续守在了屋外。

茹末见着正面容扭曲的厉害的闻人久,眼里神情还是平静的,随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番,然后淡淡对着洛骁道:“这次蛊虫发作大约是要将近半柱香的时间的,你只要守着殿下熬过这个时候,事情便就无大碍了。今日我是背着淑妃偷着跑去来的,这个时候不回去就危险了。明日我会再寻个时间出来给殿下送几盒调养的丹药来。”

“当然,若是世子对我的药不放心,你也可以再去请一位相熟的太医过来瞧瞧。”说着,将自己的斗篷重新穿了起来,“那么今日我就先不在此处叨扰了。”

“等、等等!”正当茹末准备离去之时,突然的,那边紧闭着眼咬牙正默默承受着从血肉里传来的剧痛的闻人久却突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孤——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茹末微微停了停,侧头去看闻人久,脸上闪现出一点诧异。

蛊虫第二次入体的疼痛她早就是知晓的。几日前她用药将子蛊从体内引出来,那种疼痛就已经是极难熬的了,但是这一次闻人久所承受的,要比她那一次程度更甚。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保持自己的理智,不痛哭流泪地shen • yin哀求已经算是不错的表现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比谁都还要纤弱几分的太子不但没有哀嚎出声,居然还能口齿清晰地向她问话么?

“有关于贤妃的那件事——”

茹末笑了起来,伸手拉了拉自己的斗篷,不卑不亢地道:“至于这件事……为何太子不等到几日后,自己的身体大好了,我们再一起仔细地将事情讨论讨论呢?”

“今日就先告辞了。”说着,将斗篷宽大的帽子戴好了,行了一个礼,而后低着头,疾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洛骁拧着眉头看了看茹末离去的背影,但是脑中的思绪还未理清楚,怀里正在不停地折腾着的身体却又马上就将他所有的注意力又给拉了回来。

或许是因为激烈的疼痛激发了人的潜能,闻人久此时的力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大,尽管洛骁已经竭尽所能地紧紧抱着他,但是因为怕勒得太紧伤到他,好几次险些的还是快要给他挣脱开去。

好不容易等着闻人久稍微累了一点,挣扎便小了,正准备起身拿块软布放在他嘴里,以免他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然而,还没等他动作付诸于实践,就见那头闻人久突然地回过头,然后猛地一口要在了洛骁的左肩上。

因着天气已经日渐地热起来了,是以洛骁的穿着现下也多采用了轻薄的面料,而偏偏闻人久下口得又狠,不过一会儿功夫,青色底儿的外衫就隐隐约约地染上了一圈艳色。

几乎都快要将洛骁肩上的那一块肉咬下来的时候,疼痛渐渐褪去,闻人久终于在那尖锐的疼痛感里拉回了一点自己的神智。

感受着嘴里蔓延着的腥甜的铁锈儿味,闻人久的睫微微颤了几颤,然后才极缓级缓地松了口,如同慢动作一般将头稍稍挪后了一点,垂眸看了看那个深得可怕的牙印,然后缓缓又抬了眸,淡淡地对着洛骁包含着些许无奈和完全的包容的眼神,气若游丝地勾了勾唇问道:“疼么?”

然后,只见有着俊郎轮廓的少年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点了点头,对他道:“疼。”

然后,在他微微笑着闭上眼,混混沌沌地再次陷入黑暗时,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发,然后说:“阿久,好好睡一觉罢。你若是疼了,我陪你一起便是。”

洛骁抱着闻人久,看着他终于安静地睡过去的面容,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肩膀上的那一块咬伤疼到最后都已经失去了知觉,是以倒也并不如何难受。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回到床榻上,就着烛光,细细地打量着闻人久那张精致秀气的脸。

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的,但是比起之前那种沾染了死气的青黑却已经是好了太多。紧皱的眉头此刻已经舒展开来了,一双浓密的睫遮挡住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眸,鼻子还是笔挺秀气,唇……

洛骁的视线落到闻人久的唇上。薄薄的,小小的,沾染了些许血迹,看上去莫名便带上了几分妖冶。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疯狂地从心底喷涌上来,洛骁顺应着这股冲动,缓缓地冲着闻人久俯下身去——然而,就在两人呼吸交缠,缠绵得仿若分不出彼此之时,洛骁却猛地停住了,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慢地、缓慢地,又将自己一点点地从闻人久的身侧退了出去。

洛子清,不行。

这个人,是不行的。

你和他,是没有可能的。

洛骁听到心里的那头野兽在拼命的咆哮,束缚他的牢笼锁链已经摇摇欲坠,但是他除了再去为那个牢笼再上几把锁以外,别无他法。

缓缓地走到门前将大门拉开了,一抬眼立即对上了三双透露着紧张神色的眼睛,微微笑了笑,将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不合时宜的想法全部按捺下来,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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