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满月后一天,是腊八节。
云程还没去过小院那边,到了日子,就带着孩子过去喝腊八粥。
叶大养了一阵,精神好。本性难改,见过陆瑛一家后,有了可以吹嘘的东西,一张嘴就没有停过。
听他张口闭口都是夸,没人拦着,席间其乐融融。
婚事赶上年节,说出来的计划到了开始准备时,才感受到其中繁琐。
年货由柳三月带人一起采买,年礼则是云程带着刘云、存雪一起分包装好。
他们家到这个月份,才来京都一年多点儿,存银的铺子有掌柜的照看打理,家里的人情往来却都需要自己盯着。
目前只有叶存山入朝为官,各处交际多。官场的事情他们都不懂,是按照叶存山列出来的单子,一样样的准备,再到来年,有经验了,就不用这么麻烦。
亲戚家的看似可以随意点,也因一直以来受到的照顾多,在家里忙碌时,更不能出岔子,显得他们家没把人放在心上。
外头要平枝姑姑照看打点,目前能用的人少,有事儿就都自己干。
刘云还说,看着他们家业大了,日子好了,其实也忙忙累累的,人情算下来,比村里麻烦,弯弯绕绕多。
存银今天没过来帮忙,出去买了些香料香膏和香露回来。
去年得的梅花香露,放到现在还有一瓶舍不得用,打算留到成亲前泡澡。
云程得知后,叫他拿了银子出去买新的。
存银多年不打扮,现在不买首饰也不买胭脂水粉,就爱在身上弄点香味。
这还是有了心上人,出门约会才用一回,家里待他大方。
云程叫他别舍不得,都说香味要经常用,用得多了,身上才自带香味,临时抱佛脚泡泡水,就香那么一下子,成亲在冬季,他泡不了几次澡,能用就都用上。
存银听着脸色红扑扑的,看云程没有打趣的意思,才点头应下。
家里有两个小姐儿,存银匀了一半出去,给圆圆和婵姐泡澡。
两个孩子泡得身上香香的,爱到大人跟前打转。
云程想到香妃引蝶的故事,跟她们说,冬日里没蝴蝶,也叫她们开心得满院子转圈圈。
冬天雨雪多,家里收拾好后,院子里还是等日子再弄,没提前太多。
有些年礼能提前送,叶存山休沐时跑了一趟。部分不需要他亲自上门的,就让温故知新去。
这期间,因才高八斗还在家里帮忙,存银跟陆瑛通信还挺频繁。
他不知道家里人有没看见,没人说他,他就照样子来,反正没四处大嘴巴的叭叭。
写信多,主要是因为临近婚期,他越来越紧张。
开衣柜看见嫁衣,都要不好意思。
害羞过后,又是忐忑。
他的嫁衣主绣样是孔雀图样,孔雀蓝太亮,与红布交叠缝在了裙褶里的料子取了深青色,行走间能看见里面的藏色,这部分没有刺绣。
绣样主要在霞帔上,这是最外面一层,因绣样满,压得住色,是用的蓝色。
定亲后,云程想到陆家门第不同,觉得存银不能照着喜好来,自己给他重新绣了一条霞帔,是凤凰图纹,绣样一样满当,用的底色则是跟嫁衣裙子相同的深青。
大嫂绣的,跟他绣的没什么区别,存银不执着于非要穿自己绣的。
他就是想到他送了陆瑛小荷包,那荷包是用蓝布绣的,有孔雀翎羽。
不知陆瑛成亲时会不会佩戴,到时可能不搭。
赶在小年前,他跟陆瑛说了声,到时别戴小荷包。
到小年时,两人通信也就此结束,因为他不要才高八斗留家里帮忙了。
家里差不多忙完,只等到日子,里里外外的装点好就行。
这些事儿族兄弟可以帮忙,不用再麻烦他们大冷天里来回跑。
让他这么坚决的原因,是云程这几天在试探他,问什么时候上生理卫生课。
存银是大孩子了,知道这个课跟他小时候上的有区别,到时他肯定不好意思。
这个节骨眼儿,脸上飞出一片红,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才高八斗藏不住话,回去会跟陆瑛叭叭,等他俩走了,他才去找云程说可以了。
结果云程那边不可以,叫存银等等,他要再找两位嫂嫂取经。
存银一听,更是如临大敌,当晚快天亮了才睡着。
哪里知道云程没有别的意思,他当年跟叶存山是先上车后补票,在刘云那里得到一册小本子时,脸皮正薄,话没听几句就跑,时隔多年,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教起存银来,他倒是有经验,就怕自己不小心说多了,在孩子面前丢人。
请教时,想到存雪也嫁人生子了,便一起请过来。
人多,这事儿就显得严肃。
云程本就不好意思,看她们脸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柳三月起了头,他才知道大家误会了。
她们以为陆家门第高,怕存银新婚夜出岔子,所以才要这么多人商量怎么教。
云程张张嘴,说不出来实话。
开铺子几年练出来的脸皮,被三个女人说得荡然无存,结束时,头顶都要热得冒烟了。
刘云笑话他:“孩子都两个了,怎么还这么害臊?”
云程无话可说。
他又缓了两天,愣是等到了除夕守岁时,才去教存银,理由是:“你今天又长一岁,正好。”
今年除夕,叶存山带上圆圆去小院那边找婵姐玩,叶大也不跟他们一起守岁,说亲戚那头热闹。
他们走了,家里空出来,就剩下一个团团啥话都听不懂,云程跟存银各自撑着脸皮,一个一本正经的说,一个一本正经的听。
云程跟人商量的阵势大,到存银耳朵里的,就只有基础步骤,附带一个家家必备的新婚小册子。
小册子已经不是云程当年看的版本,现在的册子花样多,图画也更加精细。
细究起来,还是云程跟叶存山的锅。他俩一个写一个画,虽没产出很多作品,却在不经意间,把yàn • qíng话本与春宫图的门槛儿提高了很多。
东西拿过来前,云程还问过叶存山,最后一页都没撕——撕了存银的小本本,陆瑛那里还是未删减版,这不是坑自家孩子么。
云程等存银翻看完,问他有哪里不懂。
存银知道是有“进入”的,换个姿势进,也能看懂。
就是脑壳都热得发胀,说他不想看了。
这东西不用全部搞懂,知道大概,明白怎么才是有夫夫之实就够了。
别的花样算情趣,正经人家的哥儿姐儿不学。
所以他说不想看了,云程就跟着把东西收了。
这是存银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也是最后一个生日,往后离得再近,他也是在陆家过了。
蛋糕在年夜饭时一并吃过,云程看他最近喜欢打扮起来,凭着记忆,写了怎么做胭脂口脂,把方子给存银。
叶存山今年又重新捡起老传统,给存银银豆豆,按照他岁数算,装起来有小半袋,放在荷包里,鼓鼓的。
这是早年在乡村时,兄弟俩就有的约定,一年给存银一颗银豆豆,到嫁人时,这都是他的嫁妆。
如今他嫁妆多,于他而言,却都不如这十几颗银豆豆有分量。
存银把大嫂给的方子一并放进去,心情被快要离家的忧思占据,脸上臊热慢慢淡了。
他爱抱着云程撒娇,京都冬天冷,两人都脱了鞋子窝炕上坐着,盖一床被子,靠着厚枕头,他往云程那边靠,吃喝都没兴致,聊起天来,又有点想哭。
“大哥最近很少在家。”
年底忙就不说了,到了过年,他还往外跑。
云程拍拍他手,“他舍不得你。”
见了总要叨叨,叨叨了几个月,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又不能叫孩子别嫁了。
叶存山是看着糙,实际心思也细腻,情绪丰富,他没婆婆妈妈的性子,同意就是同意了,就是看见存银,心里难受。
存银听了擦擦眼睛,说不知道怎么描述心情。
想到陆瑛他会开心,盼着日子过快一点。
想到哥嫂,又会舍不得,盼着日子过慢一点。
多年前的择偶标准又被他拿出来说:“他要是入赘就好了。”
这事想都不要想,真有这想法,陆瑛拧不过他爹娘。
存银也知道,又说哥嫂感情好,抱着云程蹭蹭,说要沾沾夫夫和气。
他转移话题生硬,云程照常接了,顺带也教他点东西。
日子过久了,终会回归平淡,从浓情蜜意,变成烟火气。
最初牵个手都脸红耳热,心里小鹿乱撞。后来同床共枕都是常态,激不出别样心思。
恋爱时的青涩是好的,老夫老妻也有对应的相处方式。日子平淡没关系,平平淡淡才是真么,但生活里,总要给对方准备点惊喜,保持浪漫。
云程自己只有这一段感情经验,所幸经营得还不错,知道是叶存山愿意宠着惯着配合的原因,说的时候也是基于陆瑛待存银好,愿意哄着他的基础上来。
总归真心喜欢,是不会被琐事消磨热情,嫌弃麻烦的,从构思到实操,处处都是趣味。
短期的、偶尔来一次的,就是日常生活里,夫夫之间的小摩擦,好的坏的,都是情趣。
长期的,需要一点刻意经营。比如说约定,约定某个日子,某个行为,久了这就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会多些羁绊,有固定的惊喜与期待。
存银跟陆瑛有写信,信件寄出,必有回信。
当初有没特地说,存银已经忘记了,现在养成了习惯。
成亲后,能日日相见,夜夜作陪,看似不用写信了,但存银想了想,也在本子上记下来。
他认为,成亲后才更有必要写信。
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的话,他们信里坦白讲,互相磨合。
他不是柔顺的性子,爱耍小脾气,脑子不够聪明,总会犯傻。在家里被哥嫂宠着,与陆瑛相处,展现出来的任性也有被包容。
真有不好的,可以跟他说,他可以改,但陆瑛不能憋着不讲。
另外的约定就是种树了。陆瑛答应他,成亲后,他们一起去种树。
因家里一直以来都很重视过节过年,每人的生辰也都有相应的仪式感,存银早早就有了纪念日的概念,算着成亲时是年间,陆瑛休沐的日子,有空陪他,所以在本子上写下“成亲纪念日”字样,想问问陆瑛愿不愿意每年都陪他种树。
记完了,听大嫂继续说,到大哥带圆圆回家,给圆圆简单洗漱收拾后,三人就打牌。
存银听大嫂说了大哥不舍得他,到大哥这里,就不聊夫夫相处之道,变着法跟人唠嗑话家常,也会说说过去的趣事。
叶存山挺给面子,今晚没说他糗事,气氛很温馨。
到大年初一,日子就飞快。
存银今年不出门,在家里待着。
往年都是云程在家,今年趁着存银还在,他跟叶存山带着孩子一块儿出门,拜了两天年。
到初四开始,家人都不出去了。小院跟主宅都要装点,嫁妆也重新清过。
日子好,到初六时,是个大晴天。
早上鸡叫第一声,家里就都动起来。
存银昨晚上才用了香露泡澡,又涂抹了同款香味的香膏,晚上甚至敷了一片云程自制的面膜,早上起来时,全身上下都滑滑嫩嫩的。
柳三月给他开脸时,说他脸蛋滑溜溜的,存银听了直笑。
今天妆面是云程设计的,没给他浓妆艳抹。照着少年郎打扮,修眉描眉,稍稍添了眼线,涂了唇,腮红只轻轻一扫。
看着英气逼人,俊眉修眼,唇红齿白。
嫁衣是量体裁衣,存银这个月试穿过几回,各处合身。
到今天选择了传统霞帔,穿了云程给他绣的那身。
冬天穿得厚,不显身量,他故意掐了腰——跟云程学的手艺,他偏爱提腰线,显腿长,也爱掐腰,显得身材比例好。
头发是云程给他梳,梳头发时,喜婆一直在唱吉利话。
存银任人摆弄到天明,收拾完等陆瑛来迎娶时,思绪陡然一空,然后被浓郁的不舍占据,在哭嫁环节变现极好。
他一哭,家人的眼泪就都止不住。
特别是圆圆,抱着他大腿嚎。
长到这么大,头一次哭得这么凶。
屋子小,人又多,哄起人来七嘴八舌,一阵手忙脚乱里,叶存山来把圆圆抱走,情况才稳定下来。
早上迎亲,黄昏才娶,路程除去,中间就是娶亲时的“难关”。
陆瑛从外面进来,存银坐里边哭。
从前最爱看热闹,今天一眼都没往外瞧。
而他起早收拾妥当的妆面,也哭花了好几次。
云程很嫌弃不防水的化妆品,看这补补添添的实在没法弄,叫人端水给存银洗脸,重新化。
他们知道时辰,心里有数,也在流逝时,慢慢焦急起来。
陆瑛声音越近,他们越慌。将将化好时,陆瑛已经到了门前,而存银眼睛里还有新蓄起的眼泪在打转。
他知道要形象,家里没给他陪嫁的人,就叫喜婆把胭脂水粉拿着,到时他要用的。
喜婆简直要叫他小祖宗,“盖头要等你家郎君掀开的!”
存银说他知道,“你给我带着,万一我用得上呢。”
叶存山来背他出去,情绪被存银临时整的一出打散,“你今晚丑点都行,别自己掀盖头。”
祖祖辈辈的传下来的习俗,自有他的道理。
存银趴他背上,抱着他脖子,闷闷应声:“哦。”
眼底那颗泪珠没留住,往叶存山脖颈落。
外面吹打热闹,满地炮竹留下的红皮,在地上铺出了一层厚度,踩上去绵绵的,一点都不滑。
上轿子后,叶存山嘱咐存银到地方后听陆瑛的,叫他别怕。
存银说不怕,两手手指绞一起,指节都掐白了。
叶存山捏着轿帘,盯着他看了会儿,俯身拍拍他手,“有什么话,你到时跟他直说,别让人猜,听见没?”
存银拿帕子擦擦眼角,点了头。
成亲有吉时,怕耽误了时辰,一般都会早点出发。
这次亲事陆家坚持要大办,叶家家底薄,赶来看热闹的人,都得了喜糖和喜饼,比不得陆家撒铜钱阔气,好歹撑起了体面。
往陆家去的路上,都有人跟着说吉祥话,一声声都是祝福。
在这些声音里,存银被抬到了陆家。
陆瑛扶他出来后,就不能牵他手,两人各自拿着红绸一边。
喜婆跟在身侧扶着存银,他没什么安全感,走路时略微低头,垂眸向下看,透过盖头看路。
往院子里一进,他单听人声,简直比村里开大会还要热闹,不知陆家这次请了多少人。
他更加紧张,双手把红绸握得更紧。
陆瑛跟他隔着一步远,这里嘈杂,不便说话,还一路被人盯着看,也不方便跟存银有交流。他扯扯红绸,存银感觉到他那里传来的力道,心下稍安。
拜堂很简单,存银自己在房间里蒙着头练习过,绝对不会认偏方向,每一拜都保持在原地动,不会离陆瑛过近。
从前看话本时,他见过夫妻对拜撞到头的,当时看了笑,笑人傻兮兮的。
跟陆瑛在一起后,他想到这事,会觉得甜。
到自己拜堂时,就万分小心,真想碰头,他们私下怎么碰都行,在外面,礼数全了最要紧。
听见一声“礼成”时,他还没来得及放松,就被后一句“送入洞房”激得全身紧绷。
陆瑛要待客喝酒,存银被喜婆送回房间。
在他的要求下,胭脂水粉都留下来了,但他不敢用。
喜婆离开,门一关,外面的热闹也被阻隔。
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令他不习惯,等待时,时间也变得漫长。
存银饿了,他早上就吃了一碗小汤圆,期间再没吃过东西。
炕上有花生红枣桂圆,他也不敢吃,有壳有核,偷吃一个都能被发现,显得他嘴馋。
他还冷,坐这儿只有屁股是热乎的,就想钻被窝。
这些想法统统不敢做,房里没别人,他也挺直腰背,坐得端正。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冷,双手就从袖子里拿出来,轻轻放腿边,反手一点点的往被子下摸。
里面暖和得很,撒上面的东西也多,他手没怎么动,就摸到了好几颗花生红枣,抓手心里放着,肚子馋得咕咕叫。
好在陆瑛回来得快,存银听见脚步声时,就飞快缩回了手,欲盖弥彰的往被子上拍了拍。
他进门就说话了,没吓着存银。
存银听见他声音,心里发虚的种种情绪和想法才算落了地,有了根,不那么慌张害怕了。
他问陆瑛怎么来得这么快。
陆瑛朝他走来,边答话,说他酒量不好,所以回来得快。
存银不信他的话,轻哼一声,心里是开心的。
他哭过,带着鼻音,嗓音沙哑。
陆瑛到跟前问他哭了多久,存银视线可以看见陆瑛的衣服和靴子。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像迎亲开始,就一直哭,上轿子后,也偷偷抹过眼泪,又怕又舍不得。
眼皮都肿了,哭得很薄,挨一下会觉得痛。
跟陆瑛,就不说哭了多久,只说他舍不得家人。
陆瑛看他两手指节发白,指尖有淡淡的青紫色,伸手过去,又停半空,转身去拿了放桌上的玉如意,来掀盖头。
存银往后躲了下,支支吾吾说妆花了。
陆瑛说没事,“黑灯瞎火看不见。”
看不清,那就更丑了。
可存银也没想出好主意,好像只剩下闭着眼,让陆瑛看看他的肿眼睛和小花脸这一条路了。
陆瑛说有面具,问他戴不戴。
存银答应下来,等陆瑛拿给他,他又捧手里不戴。
隔着面具,那盖头不白掀了?
所以他跟陆瑛说:“你等下不许笑我。”
陆瑛吃饱撑着了,才会在新婚夜去笑话存银。
盖头掀得快,眨眨眼,存银眼前都亮堂了。
陆瑛还站在他身前,遮住了部分光线。
存银感觉得到陆瑛目光在盯着他看,不敢抬头与人对视。
想到他总在重要事情上出岔子丢人,心中还委屈难过。
伸手想擦眼睛时,在半空被陆瑛抓住,惊得存银一激灵。
陆瑛顺势坐他身侧,问他:“你手怎么这么冰?手炉呢?”
存银说忘在轿子里了。
当时陆瑛来牵他,他一紧张,就把手炉放下了,出来时手里没东西。
大家都没注意这点,默认喜婆会帮忙拿着,但喜婆扶着存银走,没回头看轿子里的东西。
这一路忙过来,前面再有人看见手炉,也不会特地跑到后面来说,都觉得有人会照顾他。
陆瑛给他哈气暖暖,存银小幅度回缩,没能成,就红着脸受着。
他没被笑话妆容,相处说话也与从前无异,坐一会儿,存银就逐渐放松,问陆瑛能不能吃饭,说他好饿,又问能不能洗脸,脸上绷着难受。
这都没问题,门口就有人守着,喊一声就去准备了。
桌上茶点都凉了,这季节吃着不舒服,陆瑛随手在炕上抓了一把,红枣没洗,不要,桂圆跟花生可以剥了吃。
桂圆有核,存银不要。
陆瑛就给他剥了一把花生,他捧手里,存银一会儿拿一个,吃相很秀气。
这一看就是还紧张,陆瑛便跟他闲聊,“成个亲真遭罪,我也饿了一天。”
存银就叫他也吃花生,陆瑛说在外面酒桌上蹭了点吃的,现在还好。
存银跟他说中午的时候,堂嫂做了饭,但是他没吃,“吃不下,眼泪都止不住,中间没哭的时候,大嫂拿茶包给我敷过眼睛,我看时辰快到了,又没忍住。”
他自幼都没离过叶存山,当年从静河村出来,人是高兴的,现在就是舍不得,还没走,就会想念。
当时注意力不在肚子上,等到拜堂结束,他一个人待着,什么感觉都涌出来了。
哭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脸上绷着干巴巴的,眼睛也涩。
脸还没洗,他觉着今天妆容浅,应当还好,悄悄瞥一眼陆瑛,小声问他,“应该没有很花吧?我出门时,大嫂跟我说,还是好看的。”
陆瑛叫存银抬头,“我看看。”
存银把嘴里的花生咽下了,才抬头。
重新化的妆,没化眼线,主要是眉毛和口脂,提气色,往英气的方向化,人看着精神。
他眼睛亮,皮肤白嫩,别处少点颜色也是好看的。
脸上粉扑得薄,眼泪留下的印子很浅,不注意看不清。
腮红几乎没有,估计也是怕他哭成小花脸,索性省了。
陆瑛看得仔细,没敷衍他,说是好看的。
存银被夸红了脸,脸上热起来,自己把腮红补上了。
外边来人敲门,陆瑛去开,接了食盒跟脸盆。
他劲大,一手拿一个,用脚踢上了门。
存银听见动静去接,陆瑛叫他先洗脸。
陆瑛房间很大,分里外两间。
中间一道门是镂空的,放了珠帘,珠帘两侧都是等身镜子,进出都看得见,整整放了四面。
存银进来时盖着盖头,没看见。
这会儿去外间,看得连连回头。
见陆瑛在布菜,他想了想,还是走到镜子前照了照。
眼睛肿得很明显,周围一圈儿都是红的。
妆面倒真的还好,没花得厉害。
存银照完镜子,又打量房间。
里边是睡觉的屋子,除却床,就是靠墙放的长桌,上面摆些物件,墙上还挂着陆瑛的剑,墙角有架子,放了矛、枪、三叉戟,另一边是大衣柜。
外面类似厅堂,角落却也放了床,靠窗的位置还有榻,中间才有圆桌。
陆瑛跟他说,外面是才高八斗睡的,平时守夜。
看存银洗个脸,还要露眼睛看他,陆瑛补了一句,“你要不习惯,可以不让他们守。”
存银不懂守夜做什么,陆瑛说:“起夜了叫人点灯,渴了叫人倒茶,睡不着叫人讲笑话,我半夜出去玩,他们还得哄骗我爹娘。”
“半夜还能出去玩?”存银惊讶,“不是宵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