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黎叶来了,她们先是一喜,然后就皱紧眉头,“怎么不是齐娇同志呢?”
“张光辉同志也还没来,都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了,这些干部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因为黎叶在这次话剧的宣传中居功甚伟,田主任体谅她辛劳,没让她参与到调解中,黎叶自然也不会大包大揽。
否则,按照她的脾气,定是十个有九个都是要劝离婚的。
她慢悠悠地倒了杯水,又拿了今天的报纸来看。
过了半个小时,上班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后,另外几人终于姗姗来迟了。
等看到了几人后,聚集在办公室的大小媳妇立刻就哭哭啼啼地嚎起来。
有人哀切自家男人变心,有人哭诉自家男人打她,还有人大骂隔壁寡妇勾引自家男人,也有几个不怎么哭的只是申请麻木地说这胎是个女儿,婆婆要拿去扔了的。
人生间的悲戚不过于此。
黎叶垂下眼眸,继续喝水。
齐娇几人焦头烂额地调解,这个说要不你就离婚,那个说带着女儿出来自己过,还有说要不你就让你男人和婆婆分家。
几个女人哭得更加凄厉了,“干部同志,怎么能离婚呢?我若是离婚了,给我娘家丢人了,婆家也不要我,那我能睡哪里去?”
正在办公室的田主任都惊动了,一进来就看到了这阵仗,不由得大怒,这不仅没有调解成功,这还变本加厉了?
田主任问齐娇几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也觉得委屈,以前哪有这么多恶妇敢在办公室撒野?
张光辉撇嘴,“主任,不是咱们不努力,实在是这些妇女太过于贪心。既不肯离婚,又不肯单干,咱们能怎么办?”
田主任冷笑,“不知道怎么办就不办了?既然如此,你们要不就干脆退贤让位,我去外面再找个能干的回来?”
顿时,本来喧闹的办公室就安静下来了。
大小媳妇们也不哭了,看热闹一样看着这几个干部。
齐娇几人脸色发黑,田主任心里也憋着气,就让这些媳妇们都在办公室里待着,让齐娇几人去自己的办公室说话。
黎叶跟着去了。
一到了田主任的办公室,齐娇立刻就意味深长地说了:“田主任,现在的问题就出在那话剧上。咱们妇联的干部本来只负责调解,至于成不成功要看天意,但是现在话剧一出来,老百姓们都以为咱们有天大的本领,还要咱们去报警把坏人抓起来,咱们小小一个妇联有这个本事吗?”
这话把田主任气得够呛。
她也算是明白了,齐娇几人虽然确实是应付不了这些媳妇们,但是也不应该任由情况恶劣至此,想必就是要釜底抽薪,借此来向她发难。
田主任抱臂,冷冷地说:“齐娇同志,看来你是不认同举办话剧了?”
田主任眼神似有恶意,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振兴妇联事业的方法,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乘风而起,在这个关键时刻,她不能容许任何人来破坏。
“我可没说话剧不好。”齐娇被看得一寒,勉强说,“我只是觉得,这个举办话剧的方法不够完善,妇女同志们思想是觉醒了,但是这种解放的思想是和现实不符合不匹配的,咱们妇联必须承认自己现在是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问题的。”
张光辉也连忙道:“对,主任,真不是我们不出力,但是我们几个是真的没能力调解,就单凭一点,咱们妇联敢报警吗?”
说罢,张光辉还特意警告地看了一眼文乐和田可甜。
这段时间,黎叶出尽了风头,而他们却只能负责处理黎叶遗留下来的问题,干的全是苦力活,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文乐也不服气点头,“对,主任,我们几个是没这个能力,要不你还是去找有能力的那个人。”
说罢,她特意看了一眼黎叶,很明显话语里的有能力的人是谁。
对于这种祸水东流的方法,黎叶挑了挑眉,八风不动。
至于田可甜,看了看张光辉,又看了看黎叶,竟然出乎意料的说:“黎叶同志是有大能力的人,不应该纠结于这种琐碎的事情。既然我们没能力处理,那只能说明我们还不够努力,我相信通过学习,以黎叶同志为榜样,一定能在调解方面取得进步。”
齐娇:……
张光辉:……
文乐:……
三人竟然如此同时地觉得,田可甜是不是疯了?
齐娇冷嘲热讽:“怪道有些人弃明投暗了,想来收到的好处不少吧?就是不知道所谓的写剧本是不是别人糊弄傻子的?”
田主任本来温和下来的脸又冷了下去,直接道:“既然你们三个人又没有能力,又没有学习的态度,那就不用留在这里,回去继续调解吧。”
“黎叶和田可甜,你们留下来一下。”
齐娇为这直白的讽刺语言给怔住了,咬咬牙,恨恨地瞪了黎叶和田可甜一眼,就打开门气愤地走出去。
重任还能听到她泄愤的语气,“哭什么苦?这里是妇联,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张光辉和文乐面面相窥,终究还是退了下去。
田可甜心跳得极快,这一回,她可就算是归到了田主任这一派。
正巧田主任叫她,“可甜同志……”
田可甜立刻期盼地看着她,就看到田主任欲言又止,然后说:“你在这儿待会吧,我和黎叶同志说会话。”
田可甜:……
“叶子,这些琐碎事本来不应该交由你来处理,”田主任看不到那些烦人精,心情总算是好了点,“只是那几个都是吃干饭的,我想来想去,只能和你商量商量。”
当然,说是商量,田主任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了。
她当初可没想过表演话剧能闹出这一幕来。
黎叶淡定点头,“田主任,你多虑了,既然这是因为话剧而起,当然要由我负责。这事本来是件好事,只是咱们估计错误了,没想到后续的反馈如此强烈,一时半会应付不了而已。”
田主任忙点头,“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咱们妇联以前都注重思想宣传工作,总觉得妇女同志们的思想解放了,就能推进妇女的权利平等。然而现在一看,才发现大家伙思想是解放了,但是行动上还是没有那个魄力。”
“没有魄力是正常的,”对此,黎叶很容易理解,“毕竟大多数的妇女同志没有工作,只能依靠家庭,如果真的离婚,很有可能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所以,我们妇联的工作只停留在宣传上,更要切实的解决妇女同志的工作问题,同薪同酬问题等。”
田主任被她说的火热,又很快冷静下来,为难地说:“那太遥远了,咱们就一个小小的妇联,没多大的能力。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求助的妇女同志们,既然她们是因为话剧相信了咱们,咱们也不能丢份儿。只是,这可太棘手了……”
黎叶笑却笑了,“田主任,这哪里棘手?既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妇女同志们没有魄力,那咱们作为妇联,就给她们魄力就是了。”
田主任连忙追问,“这要怎么给?”
就连呆坐在位置上的田可甜也连忙看过来。
“齐娇同志的话不假,咱们现在亟待解决两个问题,一是要同时迅速解决大量欺压妇女同志的问题。二是要满足妇女同志的要求,报警,让警察把欺负她们的坏人抓起来。”
“报警?”田主任立刻摇头,“不行,咱们就是个小小的妇联,哪能和警察同志扯上联系呢?”
“倒是各村的民兵团或许还可以,”田主任琢磨着,“咱们就抓一两个典型的吓吓他们,知错了就把人放回去。”
黎叶摇头,“田主任,咱们要是想真切有效的解决问题,就不能通过民兵团,更加不能吓吓就放回去。”
田主任一愣,“什么意思?”
不能通过民兵团,她还能理解,毕竟那都是村里的青壮,很有可能会维护自己村里人。但是不吓吓放回去……难道真的是想要把人抓起来蹲监狱吗?
田主任忍不住抽了一口气,“叶子,你到底是要个什么想法?”
“很简单,既然这些妇女同志确实是受到了压迫,而这些压迫行为确实是犯法的,”黎叶严肃的说:“就像是话剧一样,咱们妇联就作为中间人,替她们报警,让警察把那些犯罪的人都抓起来,关个几年,以儆效尤。”
田可甜“嘶”一声,“闹这么大?”
见两人都看过来,她又连忙谄笑,“你们说你们说。”
她心里却道,怪不得黎叶一个新人能爬这么快,就这份胆子,也是头一份的。
田主任犹豫不决,“警察局可不一定会配合妇联……”
黎叶:“田主任,咱们不需要警察局配合。咱们妇联只是个中间人,帮助可怜的妇女同志打击可恨的犯罪分子罢了。因此,我们走的就是警察局的流程,报案,询问情况,抓获犯人,监督改造,抓后宣传……,咱们妇联只负责报案和抓后宣传,至于其他流程,那不本来就是警察局的事情吗?”
田主任忍不住浮想联翩,自己带领者受迫害的妇女同志去警察局报案,再协助警察同志帮忙找回公道,紧接着还能趁此机会再写一个话剧,或者就组织一个反思□□大会,说不定妇联的威信就能再上一层楼。
只是,田主任考虑良久,“咱们妇女的问题,警察同志能受理吗?”
“咱们妇女的问题,那就是大问题,年初,中央的领导发言和全国妇联纲领强调是,咱们必须维护妇女权利,促进男女平等,坚决和侵害妇女权益的行为作斗争。中央和全国妇联都下文件了,这证明什么?这证明咱们妇联的问题就不是小问题!如果警察局不愿意受理,那就是公开和国家作对,那就是思想不进步,那就是知法犯法。”
这话步步紧逼,把田主任和田可甜两人说得腰背都挺直了,只觉得妇联才不是什么小单位,中央可都强调了要争取男女平等,那警察局凭什么不重视?
为了打消田主任的顾虑,黎叶还提了个建议,“如果怕警察同志不重视,那么我们的第一回报案就要做到以下两个要求。第一,数量要多。集结众多受到迫害的妇女一同报案,如此一来,这就是大案。第二,性质要恶劣。更多关注家暴濒死、溺女婴、拐卖妇女等等严重危害到妇女儿童人身生命安全等性质极其恶劣的案件。”
“双管齐下,警察局的同志不可能不受理。否则,这种大案随时有可能被上面关注,他们不处理,不重视,就是他们不作为,像这种退步的单位,就应该被警告,被处分。”
田主任被说的热气沸腾,甚至觉得妇联就是救世主,而警察局就是阻碍他们进步的烂路兽,恨不得立刻就纠集妇女同志一起去报案。
田可甜也是心情澎湃,觉得这个大好机会自己不能落伍,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可行的方法,“我觉得这个方法非常好!咱们还可以提前和舒书记汇报,让舒书记和警察局那边沟通,那么咱们的行事就更加方便了。”
刚说完,她就看到田主任和黎叶都安静的看向她。
田主任一言难尽,“这么大的事情,咱们能不和舒书记说吗?”
不说是打算谋朝篡位不成?
但是,田主任很欣赏田可甜这种主动参与的态度,积极鼓励,“很不错,跟着黎叶同志好好学学,很快你就能出师了。”
田可甜备受鼓舞,“好!”
在田主任去舒书记办公室之前,黎叶给了她两本小册子,一蓝一红。
田主任迷茫,“啥玩意?”
黎叶:“虽然这件事对妇女同志们帮助甚大,但到底牵扯过大,舒书记可能要考虑再三。为了避免耽误办事,我提前准备两本小册子,以防舒书记查看。”
早在准备话剧之前,黎叶就提前猜测到后续的反馈可能会非常的强烈和持久。
与此相对的是,妇联的无能为力和一惯的摆烂。
正巧话剧过程中,各村落要写顽固分子的名单,黎叶便趁机让人搜集了各个村落里备受欺凌的妇女及具体的事迹。
而那本蓝册子便是记录了十大最恶劣的事件——例如被家暴至双腿残疾、聋哑、毁容等,以及被连续溺亡七八个女婴,以及连续拐卖了三四个妇女等耸人听闻的事件。
黎叶不能保证毫无夸大之词,但想来七八不离十。
至于红册子,则是最近有关于重视妇女权利打击犯罪的红头文件,条条名目,与蓝册子一对比,叫人一看,触目惊心。
如此一来,无论舒书记是良善之辈,还是功利之人,都不会错过这个真正可以拯救她们的机会。
田主任一听黎叶这话,就愣住了,再翻了翻册子,更是一惊。
她先看的红册子,看到那些条文,只觉胆气都壮了,
对,中央是重视她们妇联的,也在时刻关注着各地妇联是否切实解决了妇女同志的问题,是否切实的打击了迫害妇女儿童的行为,而且认为加强妇女儿童的法律建设有助于提供发展经济所需的社会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