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听完希望自己四五十岁的时候,还能有这个洪亮的音色说话。
此架起因是方才大朝上,一个工部营缮司的八品主事递上一份报表,写了年前皇上提出立太子后修缮一下东宫这项工程的进度,工期一拖再拖,如今到了四月,仍有几处宫室尚不能寝。孝宗皇帝废掉戾太子后,东宫空了二十多年,修起来确实所需甚多事项繁冗,但拖了四个月却是因为资金不到位,工部实在不好交待,还请皇上督促户部拨款,尽快为储君修好宫室。
户部尚书听说年前就病入膏肓,已经许久没有上朝了,如今户部是冯鉴主事,于是皇上入内后第一件事便是问他为何款项迟迟不给工部到账?
冯鉴丝毫不慌,出列答曰:“专款特批,四月前已着太府寺支取,不知为何迟迟未能入部。”
太府寺大领导孟昊松当时就怒了,从旁出列道:“圣上明鉴,此钱银来自常平仓出粮所入,去岁大稔,故此今春粮价稳平,无需常平仓调度,若强行出粮,岂非天下大乱陷民生与水火?”
“常平仓大稔之年出粮并非没有前例,孝宗观正七年,是岁大稔,常平仓依旧照常贩粮,只因连年丰收粮库不纳,需调度余粮给予贫州。如今北方四州尚未春耕,为何不调粮去往北地平仓?”
“运河至宁兴府止,陆路运粮折耗颇巨,恐出粮价格不及损耗,若年年如此,常平仓岂非年年净亏?”
……
两人就常平仓要不要将去年便宜买回的粮食卖出然后修东宫吵了很久,最后才终于升级成人身攻击。
户部和太府寺虽然都是管钱的,但户部更像审计局和财政部的合体,而太府寺则有点像商业部和税务局,自古审计和税务与财政部门就有着数不尽的爱恨情仇,卓思衡从自己附近官吏与顶头上司曾玄度大人那瞌睡的表情来看,这两边掐架大概是常有的事情,不足为奇。
那他也继续围观好了。
吵架很激烈,而皇上却很平静。
看着皇上沉静如水的面容,卓思衡心中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皇上和自己是一类人。
他们都是那种一切情绪可以自己消化的脾气,除非真的触及深心,否则绝不轻易将心绪展露。卓思衡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并不控制温和的喜悦与满足的幸福,但在外人面前,他甚至连笑的程度都与内心欢乐指数不符。
皇上会不会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