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时,只见皇上缓缓起身,用温和的手势制止了吵架:“既然如此,东宫的事先放一放,民为邦本,农为国业,其余的事都不重要。常平仓按照往年粮价收纳粮食,北方几个州没有冬荒,无需特运。”
曾大人的眼皮动了动。
卓思衡觉得这番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在谈调控粮价和财政问题,但真正的有效信息却是东宫不必修了。
东宫不修,太子就不必出去开府建立自己的班底,继续在宫中散读成长。
好惨。
卓思衡甚至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刚才吵架的两位大人就是在给不修东宫找个借口卖力表演,演够了,皇上出来表态,一切的事情就顺理成章起来。
朝堂上的事真的很难揣度,但其间总有些遗漏的蛛丝马迹,他觉得此时自己的拼图还差一个线索,于是静静等待皇上接下来的话。
“既然谈及东宫,朕今日也有一问听听诸位爱卿意见。太子虽不能入东宫开府,但仍是重中要务,亦需从善而教,只是如今他跟随几位翰林院学士读书,却无具体课议教章,不知诸位对教育太子有何荐议?”
有那么一瞬间,卓思衡觉得自己面前的曾大人已经转动脚踝要出去发言,然而,皇上却在此时笑了笑道:“此事倒也可从长计议,诸位若有善言,近日上表即可。”
曾大人不动了,卓思衡却懂了。
修东宫花钱的事可以吵,但皇上并不想在台面上因为太子教育的事让群臣吵架,他对待储君与群臣的关系非常谨慎,也不希望以此成为站队的契机。
那不如大家各写各的,最后再由他定夺。
只是若是定下来的内容有问题,不还是要吵?
卓思衡总觉得这一架是跑不掉的。
卓思衡以为自己的危机是要在下一轮吵架时才出现,谁知,今日轮到他与曾大人侍诏,二人于天章殿偏阁等候时,一直眯着眼睛的曾大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他:“今日皇上所论之事卓侍诏如何看待?”
关于这件事,卓思衡是有自己看法的,而且他不觉得自己的看法出格,倒也能说说,不过说得方法或许要因为面对的人有所调整。
“如今太子进学确实不大体统。”卓思衡做出思索的样子来,轻声道,“下官虽是家父于家中开蒙,但也知官学或私学都有课次日替与措调施教,然而之前与曾大人入宫时却不见太子有类似日课,只跟翰林院诸位大人每日入宫次序就学,当真不大妥当。”
他这话说得很实在,确实,太子作为一国储君,现在的教学计划可以说相当潦草,翰林院今天轮到谁入宫和皇上议政,那就是谁顺便教一下太子,平常不管是国子监还是民间书院都有很系统的课表和按照学生需求调整的课程内容,太子全然没有,完全看老师心情,这样有点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