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致进了门,雪离领着她绕过一处长廊,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他低着头,并不看薛灵致,上前两步替她推开门。
薛灵致看了眼雪离,轻抬腿跨过门槛。
房间里很空,除了一些必要的摆设,空得让人心慌,没有一点人气。房间里最大的就是那张床,薛灵致莲步轻移,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床上躺着一个人,皱着眉头,神色不展。薛灵致轻轻喊了声:“七爷。”
没应。
脸上表情仍是那样,甚至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薛灵致走近床边,坐下来,抬手碰了碰七爷的额头。
她惊呼出声,烫得吓人。
薛灵致起身,快步走到门边,问雪离:“请大夫了吗?”
雪离摇头,“七爷不让请大夫。”
薛灵致沉了脸色,厉声道:“为什么不让?快去请大夫,有事我担着。”左右吵也吵了,不过就是这样。
雪离低着头,许久才应声而去。
薛灵致复又走到床边,看了眼七爷,又环顾四周。这房间真是什么也没有,连块毛巾也没有。
她又迈出门,四处找了找,发现也没有下人。她轻啧了声,沿着长廊往前走,想找处有水的地方。
走了好长一段也没有,怕再走要迷路,又折回去。
这才发现房中有壶冷茶,薛灵致揭开茶壶盖子,取了自己的手帕,放入茶壶中浸湿。待完全浸湿了,才取出来,拧了水,叠成一长条,放在七爷额头上。
七爷头略动了动,薛灵致俯身凑近了些,试着喊他:“七爷?”
七爷又归于沉默,薛灵致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门口。心想雪离怎么还不回来,并棠也不知哪儿去了,按说他二人应当都会在才是。
等了许久,薛灵致将帕子取下来,又放茶壶中重新浸湿,拧了水,再放回七爷额头上。
他的额头仍旧是烫得吓人,薛灵致提了口气。
这时候雪离终于带着大夫姗姗来迟,“夫人,大夫请来了。”
薛灵致退开,给大夫腾出位置。大夫给七爷把脉看诊,说是风寒入体,病势有些凶。
“当务之急,是先得退了热才成。七爷身体康健,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老夫再开些药,便成了。”
薛灵致欠身道谢:“多谢大夫,雪离,你送送大夫吧。”
雪离应了声,送大夫出门。薛灵致看着七爷的俊颜,只能小声叹气。
这里条件太差,都不知道怎么退热?
雪离很快回来,他是聪明人,当即去找了水盆和毛巾过来。薛灵致取了毛巾,换下手帕。
雪离看着薛灵致忙活,松了口气,悄悄退出去煎药。他们什么困难的环境都活过,煎药这种小事自然拈手就来。
并棠这时候才从屋顶上跃下来,“到时候七爷醒了,怪罪我们怎么办?”
雪离扇了扇火,自然而然地推卸责任:“你顶啊,你劝的夫人。”
并棠阴恻恻瞪他一眼。
薛灵致不知道换了几回毛巾,雪离端了药碗过来。薛灵致接过药碗,仔细吹凉了,才喂到七爷嘴边。
可惜七爷并不张嘴,薛灵致喂到嘴边又顺着嘴角流下去。
薛灵致看得着急,放下药碗,一只手掰开他的嘴,另一只手舀了一勺药喂进去。学了骑马射箭,她手劲大了些,没想到在这儿发挥了用处。
旁边雪离看得瞪眼。雪离挑眉,悄悄退出去,顺便将门带上。
薛灵致喂完一碗药,手都酸了。她略甩手,刚要喊雪离,回过身发现雪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出去了。
她吐了口气,将药碗端到桌子上,想喝茶却发现茶壶早就遭了秧。只好作罢,渴着嗓子继续照顾七爷。
不知道换了几回毛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七爷睁眼的时候,嗅见了一个熟悉的味道,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垂眸不显,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儿趴在他的床边,枕着胳膊睡着。
没脾气地叹了口气。
动作很轻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竟也没醒。
并棠雪离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也不想叫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三娘。
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兵戈铁马的时候。
他撑着身子起来,终于吵醒了薛灵致。
薛灵致眯了眯眼,歪过头,忽然坐起身,惊喜道:“您醒了?”
七爷沉着脸点头,并不说话。
惊喜过后,薛灵致反应过来,低着眉头,软声道:“对不起。”
七爷终于开口,喉咙是嘶哑的,“你没对不起我什么,的确是我做错了。”
他闭上眼,不看薛灵致。
薛灵致咬唇,纤细的手指从棉被上摸索过来,找到他粗厚的手。拉过来,放到脸颊边上轻蹭。
“我错了,您跟我回家吧。”
她的声音轻轻的,向绒毛轻轻落在他心上,挠得人心发痒。他手指微动,忽然大手扯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跟前。找到她的唇,吻得发狠。
薛灵致和他距离贴近,呼吸交杂,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
良久,七爷终于放开她。
喘着大气,声音仍是发狠:“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一个尚且可以依靠的丈夫?还是认命的妥协?”
薛灵致摇头,她轻咬着朱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诚然,她把他当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也有认命的妥协,但是又似乎不止于此。
见她不说话,七爷又欺身过来,在她唇上一触即走。
声音嘶哑却让人心烧,“我不想当你暂且可以依靠的丈夫,也不要你认命的妥协,你明白吗?”
她咬着唇看他。
“我想要你一颗完完整整的心啊,三娘。”他捂住她的眼睛,苦笑道。
薛灵致想起并棠说的话,禁不住地抖了抖。他手掌落在她眼睛上,吻落在她唇上。当眼睛失去视觉,耳朵的感官就变得敏感。
她听见七爷的呼吸声,也听见自己的。
或许她在这片刻之间也染了风寒,否则她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七爷的柔软在她腔内扫荡,像秋风卷走所有的落叶那样,卷走她的呼吸。她却迎着他的秋风,将自己这片落叶送进风里。
仅仅只是试探的一个动作,在这小小的天地间,被放大成一棵秋树。
他曾经是大兆军中最敏锐的少将军,却在这小小的天地间溃不成军。
七爷的手掌还蒙着她的眼睛,呼吸渐渐退开,他松开手,头摆在她肩上。
她仍旧闭着眼,怯生生地说:“您发热了,咱们回家吧。”
他吐了口气,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我不止发热,我还发昏,发烧。”
薛灵致微微睁开眼,手上试探着从他腰间穿过,落在他背上。
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双相拥的人影。
七爷还是回来了。
府里上上下下又活跃起来,像冰封的冬天终于过去,春风吹进来似的。
薛灵致被七爷紧紧牵着,从马车上下来,一路回到清醒居。
七爷关了门,将她堵在门前,堵在自己胸膛前,嗓子发涩:“三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薛灵致点头,她明白她在做什么。萧瑟的风早就吹散了她的热,此时此刻,她依然明白。
七爷说,想要她一颗完完整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