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姑娘了,不等喜婆喊出“送入洞房”,便急急忙忙牵着红绸往卧房走。
把沈莺时拽了个趔趄,要不是有人扶着,怕不是要当众出丑了。
自然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卧房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屋子里都是徐宴不认识的人,世子、贤侄、大哥、英彦,她们一气乱叫着,笑闹着将他和她往一处推。
徐宴心不在焉应着,接过喜秤,探到盖头下方,轻轻向上一挑。
砰,窗外爆竹冲天炸响,徐宴手中的喜秤落在了地上。
五彩的焰火一声接着一声,满室五彩辉光灿烂炫目,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那里,正冲着他微笑。
徐宴呆呆地望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阵爆豆般的鞭炮响了,花生、红枣、栗子一把一把地撒向帐子,喜婆大声地喊着什么,人们拍手笑着什么。
可徐宴什么也听不到了,砰砰闷雷般的声响,每一声都好像震在他的胸口,心往下沉,身子往下坠。
他好像重新被关进地牢,冰冷,黑暗,他想喊,喊不出,想挣扎,手脚没有气力,只有深不见底的绝望,铺天盖地袭来。
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灭了。
合卺酒端到徐宴面前,喜婆提示他几次,他仍是一动不动。
沈莺时看着他那双眼睛,心头不禁一颤,手里的酒也洒了出来,落在大红喜服上,宛若泪痕。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崩溃,幻灭,绝望、愤怒、疯狂……她不知道一个人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种复杂至极的情感。
其他人也察觉到异常,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你……”徐宴的声音像一个刚从沙漠死里逃生的旅人,嘶哑得仿佛灌满了沙子。
你字之后,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沈莺时也愣愣望着他,不知为何坠下泪来。
不应该的啊,明明是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明明他说要和自己在一起,明明是心愿达成的日子。
可心里那股忧伤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满屋子人哑然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知所措。
“世子,该去敬酒了。”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赵妈妈挑帘进来,笑眯眯说,“大家伙都等着您呢,快去吧!”
徐宴仿佛没听见。
赵妈妈咳了声,两个粗壮的婆子应声而至,连拉带推,可还是拽不动徐宴。
赵妈妈急了,拉着徐宴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忘了侯爷的话?新娘子一旦发现你不是世子,侯府就毁在你手上了!”
不知那句话触动了徐宴,他紧绷的身体陡地一松,终究让婆子们带出门去。
赵妈妈吁出口气,大声招呼道:“请各位去前面吃酒,让我们的新娘子也歇歇。”
来人都不是傻子,立刻从善如流,须臾的功夫,屋里只剩下沈莺时和陪嫁丫鬟小玉了。
小玉忐忑地说:“姑娘,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刚才听她们说厨房有银丝面。”
沈莺时疲惫地摇摇头,临上轿的雀跃已是消失殆尽,“我不饿,你先准备热水,如果不知道哪里有,就问那才那个妈妈。”
小玉跑到廊下,一阵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后,很快有丫鬟提过来两桶热水。
澡豆、头油之类的物件,净房里一应俱全,沈莺时卸去钗环,就打发小玉出去守着。
房间里只剩她一人了,院子里也很静,隐约能听见前堂喜宴的喧嚣声,沈莺时望着煌煌闪烁的烛光,猛地生出一种不切实的感觉。
这就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婚礼?
她把头埋在水里,眼睛热热的,不知是水烫的,还是泪烫的。
徐宴直接被带到侯爷的小书房。
“你现在就可以走。”徐国忠已知道方才徐宴失态,不知道原因,他也懒得知道,只想快把他打发了,省得再生祸端。
出府之后也会有人监视他,这个祸害星,早晚还得抓回蓟州的石塔里去!
本以为他会痛痛快快走人,却听他说:“我还没有敬酒。”
徐国忠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不咸不淡,“用不着,我会向客人们解释。”
几个侍卫悄无声息围上来,徐宴握了握拳头,极力压抑住波折起伏的情绪,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