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烛台上的烛泪堆得老高,灯焰昏昏,金丝银线的鸳鸯红被闪着细碎的微光,沈莺时的脸愈加苍白了。
小玉柔声劝她:“姑娘先歇息吧,别等了,明天一早还要认亲。”
世子离开没多久,侯夫人打发刘妈妈告诉她们,世子犯了头风病,生恐冒犯了大奶奶,今晚歇在前院,就不过来了。
沈莺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不是很在意婆母的态度,但她想不通世子为何晾着她。这可是新婚之夜,新娘独守空房,他就不担心别人笑话自己?
才三个月没见,他的态度竟变化如此之大?
都不像他了。
心口一酸,沈莺时不由坠下泪来。
小玉吓了一跳,赶紧拿帕子给自家姑娘拭泪,“别哭,别哭,大喜的日子哭不吉利。”
“姑娘还没睡?”刘妈妈提着食盒推门而入,不慌不乱的,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世子的失礼而恼怒的迹象。
不愧是祖母身边的老人,总有种什么事都难不倒的自信,有她在,沈莺时的心一下子安宁不少。
沈莺时苦笑道:“睡不着,心烦。”
刘妈妈声音洪亮:“谁摊上这事也窝火,可姑娘没做错什么,不要因此难为自己。好好睡一觉,攒足了精神——咱们气势上可不能输!”
小玉也附和道:“就是,大不了咱们回娘家,看到时候难堪的是谁。”
“我去前头转了一圈,听说世子也没去敬酒,许是真难受。”刘妈妈摆好碗筷,“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了睡,睡醒了看我明儿个怎么收拾他们。”
沈莺时耐不住莞尔一笑,但觉胸中浊气消散许多,是啊,自己独自苦恼郁闷也于事无补,还是等见了他才知道怎么回事。
索性抛开主仆规矩,让刘妈妈小玉坐下一起用饭,沈莺时还就着刘妈妈的手喝了两杯酒。
廊下的灯笼跟着微风在夜色中一阵晃动,朦胧的红晕晕染开来,漫长的凉夜也增添了几分温暖。
一夜无梦,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沈莺时睡得十分深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迷蒙地看着陌生的屋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徐家。
“太太那边可有话?”她一边梳妆,一边问屋里的丫鬟。
那丫鬟看着十三四岁大,生得很单薄,“奴婢不知道。”咣当,一个不小心打翻茶碗,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
沈莺时连声说不要紧,她的眼泪才憋了回去。
心里却嘀咕,按侯夫人对世子的宠爱,能进世子屋子里伺候的人,肯定是最出挑的丫鬟。可这小丫头动作生疏不说,神情也畏畏缩缩的,还不如沈家的三等丫鬟大方。
因问她叫什么名字,来侯府多久了,什么时候到的世子院子,做哪项差事。
小丫鬟一样一样答道:“奴婢叫丹秋,七岁进的府,一直在后园子做洒扫,昨天才来这里。赵妈妈没给我分派差事,刚才听见小玉姐姐要热水,我才进屋的。”
沈莺时和刘妈妈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刘妈妈又问:“先前近身伺候世子的人呢?”
丹秋说不知道。
“世子院子的管事妈妈是谁?”
这个丹秋知道,“是世子的ru母,她儿子犯了事,三月里一起被打发出府了。”
刘妈妈“我听说世子有两个通房,她们在哪儿住?”
“通房”二字入耳,沈莺时眼神一暗,心情又变得不好。
丹秋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见问不出有用的消息,她们也不难为这个小丫鬟了。
等她们来到正院的花厅,已是满满当当一屋子人,韩氏和一位留着一字胡的中年男人高坐上首,沈莺时便知,那是她的公公婆婆了。
但她没有立即上前跪拜。
“给老爷太太请安。”刘妈妈道声万福,再抬头,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我家姑娘是侯府三番四次求娶来的,太太当时是怎么跟我们老太太保证的?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绝不叫她受一丝的委屈。你们又是怎么做的?昨晚让我们姑娘独守空房!求老爷太太给我家姑娘一纸休书,放她归家吧。”
说罢,抱着沈莺时号啕大哭,沈莺时也默默无言唯有泪两行,登时看傻了一众人等。
韩氏嘴角抽抽,她早料到沈莺时会抱怨,但小姑娘面子薄,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肯定不好意思说。私下里自己说两句好话,再赏她一匣子首饰,这事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