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虽大,却也不能完全容纳下百官,唯有品阶高的官员可以进入大殿,其余小官或者外地来的官吏只有站在前广场上候着,以防皇帝要过问。
广场上乌压压一片。
因为离皇帝远,反而没有那么拘束,见面就互相寒暄起来。
今日之所以人聚得这样齐,皆因为皇帝龙体抱恙,已经有好几次称病不能理国事,这国无储君就犹如秋收后却没有留种,保证不了来年春耕。
青黄不接,对于国家也是很危险的事。
一上朝,礼部尚书就先提出年尾祭需要陛下与储君先后到天地台祈福,可如今东宫空置,这年尾祭又该如何办?
自从太子被废,皇帝一直没有再决定储君人选,但这也拖了大半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皇帝也明白,朝臣等这一日久矣。
他将手搁在膝上,肃然危坐:“那依众爱卿所言,朕该立谁为太子?”
在场成年却没有就藩的皇子也只有两位,皇帝这话问的,不少拥戴楚王的臣子心中不由诽谤起来。
自然该立皇长子,难不成还立废太子?
说起来,本被幽禁的废太子前几日才‘趾高气扬’地回到金陵城,今日竟就出现在朝会上,与楚王一人一边,分庭抗礼。
仿佛有死灰复燃之相,如何不让人惊讶。
他们谁也没有提前预料废太子竟还能出现在早朝上。
可见皇帝的心思实难预测。
宁国公是楚王的老师,首先站出来道:“立长立嫡,如今陛下没有嫡子,而长幼有序,以礼制,该立楚王殿下为储君。”
礼部尚书立马附和,“臣附议。”
张阁老手持象牙笏板,不慌不忙地站出队伍,他先是夸赞道:“楚王殿下确实伟绩丰功、武艺超群……”
文人说话喜欢拐弯抹角,所以在损人之前,都先要夸上一夸,听见明显不是一个阵营的张阁老夸了起来,楚王等人无不都在等着张阁老说但是。
“……但是,我大旻朝已不是南征北伐的动荡时期,现如今以平稳发展为首要国策,楚王殿下常处于军中,学的是如何打仗制敌、运转粮草,却没有学习如何治理国家。这段时日里,诸位同僚不是也常常来内阁抱怨事被积压多时,迟迟等不来处理吗?”
张阁老又持着象牙笏板朝明淳帝行了一礼,“陛下龙体抱恙,有些事情内阁处理不了、司礼监处理不了,楚王殿下亦是决断不了,这才慢慢堆积起来。”
明淳帝忍不住点头。
自打他头疾好些,就又开始着手处理延误下来的政务,也发现了楚王在这方面的确还欠缺许多。
张阁老趁热打铁:“当初秦王殿下在位的时候,陛下就是休息个十来天,亦是无妨。”
有人在后面嘀咕了声,“秦王自幼当太子培养,这哪能一样,楚王殿下如今已经做的不错了,难不成还要拔苗助长?”
张阁老虽年长,但耳清目明,将身后的话听了个清楚,顿时转身对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准确叫出那位大臣的名字:“高大人说的不错,楚王殿下欠缺的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几年,要学的的东西太多,老臣以为这太子之位,楚王殿下难以胜任。”
高大人面如土色,冷不防被张阁老点出来,这让他日后还怎么在楚王面前混!
张阁老也不管他如何难堪,转身又抬起象牙笏子就对着明淳帝道:“是以臣建议,复立秦王为太子!”
“臣等附议!复立秦王为太子!”张阁老身后走出不少拥护废太子的朝臣,持笏板附和。
楚王党当即也不肯罢休,纷纷站出来,请旨立楚王。
这乍一眼看,如今拥戴楚王的人竟然比秦王的还要多。
当然这离不开楚王的不懈努力,在秦王待着琳琅小筑修生养息的时候,他夜以继日奔走在应酬之中,与朝臣们拉近关系,获得支持。
只要是朝廷大事,难免有纷争。
但还从没有吵得如此凶过,两边是各执一词,你言我语。
原太子党道楚王不堪大任。
楚王党就说秦王负才傲物、妄自尊大。
两边都将对方陈谷子烂芝麻都掀出来攻击一番。
没过几个回合,楚王党就扯出了当初废太子出身的问题,若皇子出身存疑,那更是绝不可能成为储君。
当初李策出生那会,皇后圣眷正浓,皇帝又力排众议立嫡子为太子,众臣反对无效,也只能接受了。
可现在不同从前。
皇后被废,秦王不再是嫡子,再加上还有这不明不白的悬案未解,实不是储君的好人选。
只是此话一出,本就因为下面吵得不可开交,额角又开始抽痛的皇帝大力一拍龙椅,怫然不悦:
“你们议事便议事,还要议到朕的头上么?”
拿皇子身世当筏子实不是高明之举,一不小心就有给皇帝戴绿帽的嫌疑。
楚王党被皇帝一斥,不得已只能放弃了这个极好的突破口,思来想去,竟然都找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攻讦废太子的好点子。
概因废太子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即便是要党同伐异、铲除异己,也会耐心查证几个月,直到抓到把柄才开始动手。
在朝为官,谁又能真正清清白白?
就连张阁老不也有个混账儿子,险些把他都拖进‘金屋案’那浑水里,惹得一身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