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民如子,谁又来爱我呢。”姬盈果然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他的下半张脸陷在阴影里,不断溢出幽黑的怨气:“你一定不知道,他们也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的父亲也是那个男人,她最爱的男人。我跟和怡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我们是同一个父亲,也流着同样的血。”
芳卿不露声色地问:“陛下指的是武定侯?”
姬盈缓慢地点了下头。
这确实是一个石破天惊的秘闻,不过姬盈并没有将武定侯夏氏称为“父亲”,而是“那个男人”。
“因为皇考从来不许我认他,也不许我提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男人也只听她一个人的,他也不肯认我,十几年来对我不闻不问。”他的话语越来越阴冷:“而我就像一个只能藏在暗处不能见人的私生子,默默地看着他们将和怡宠到了天上去。”
“陛下可曾想过,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如果姬盈反问芳卿有什么误会,至少能说明他还需要一些慰藉,可他现在只是一昧地宣泄怨恨而已。
“误会?没有误会。”他平静而阴郁地说道:“曾经我问过皇考,但她狠厉地训斥了我,说‘大燕的皇帝没有父君’。既然她立了我当储君,将来也会把皇位传给我,我就不应该再觊觎别的。
“当时的我不敢忤逆她,不敢再问,不敢问为什么和怡可以认那个男人,而我不能。
“将来到了地底下,我一定要问问她:她这么做,是不是只是为了让和怡等到今天这个机会?
“现在好了,和怡终于得到了父族的全部力量,让她足以扳倒我。而他们那群人和那个男人一样——他们只认和怡一个人,全然罔顾我的身体里也流着一半夏家的血!”
说到此处,姬盈静坐许久的身躯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似乎是衣料与华服上的金线跟着颤巍巍的动作,发出了窸窣的声音。
他投在绣座屏风上的影子像一头孤军奋斗已久的子兽,压抑着无能的愤怒。
芳卿的眼皮一跳,从容地说:“陛下的喉咙有些哑了,臣去想办法弄些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