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姑娘一动不动,少年并不意外。事实上少年并未对唤醒她这件事心怀期待,毕竟酒量再好的人,也捱不过烈性火水与蒲公英酒之间的微妙反应,何况海蕾拉还只是个半大不点儿的姑娘,哪能参透黑心店家精心设计的阴谋套路。
少年深吸口气,强行压抑住眉梢的抽动,心底的怒火却愈烧愈烈。
若是他再晚来半个点,海蕾拉的身上会发生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偏偏这时,临近酒桌的两名客人发生了争执,将酒瓶酒杯摔砸在地,与彼此扭打起来。
陷入昏睡的少女终是被这阵平地炸起的喧哗声惊动,肩头抽动两下,缓缓从臂弯间转出半边脸来,意识清醒时剔透清浅的绿眸被醉意晕染得深邃,白皙的脸上红云遍布,竟显出几分勾人的意思来。
她翕动嘴唇,悄声说了些什么,话音甫一脱口便被盛大的喧哗淹没,少年没能听清。
他俯下身,将耳朵凑近,拔高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少年这回听清了,小姑娘吐出的是他的名字。只不过,她并未像平日里与他在教令院内或是餐馆内偶遇时那样,礼貌而自持地唤他“阿帽先生”,而是用腻乎乎的嗓音慢悠悠地叫他“阿崩哥哥”。
少年本是人偶之身,人类的时间概念与他而言并无意义。然而,这一称呼却构筑起少年对诸如“久远”“恍如隔世”等此类词语的印象。
在他眼里,十年的时间不过须臾,却令海蕾拉从成天嗲声嗲气腻在他怀里的小婴儿出落成如今这般漂亮大方的少女模样。
万事万物的变化都有迹可循,唯独他被时光甩在身后。与人类的关系愈是紧密,这份似曾相识的无力感与恐惧感便会愈发强烈。
2
海蕾拉是在国崩家醒来的。
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整个大脑都昏昏沉沉的,意识短路,反应迟缓。眼皮与面颊也因酒精的作用变得有些肿胀,令她看上去怏怏的颓颓的,像棵晒蔫的白菜。
硬木板床,纱帐,红梅薰香……这些卧室摆设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偏偏这时,脑海中浮现出那段发生在昨日下午的糟糕回忆,叫海蕾拉来不及念旧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事实上,海蕾拉一时冲动去酒馆买醉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她表白被拒了。
表白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这间卧室的主人、似兄似父将她从小抱到大、且在她当下的人生阶段里扮演着“老师”这一角色的国崩少年。
若是没有那场令人窒息的表白经历,海蕾拉或许会为自己宿醉却躺在国崩卧室里这一现实而暗自窃喜。然而没有如果,少女时代的情感远比她想象中更加脆弱。
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尴尬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