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皇上把手里的棋子按到棋盘上,“他就是自己日子不好过,也不想我日子好过。我每每不听他的,他就拿罢官吓唬我。等哪—日朕不高兴了,就罢了他,让他回家养老。”
沈翼手指在棋桶里摸了棋子,“您可舍不得罢他,听惯了唠叨,等哪—日耳边真清净了,又想了。那会儿再找人唠叨您来,没人唠叨了,才难受呢。”
皇上呵呵笑起来,“人都是这样。”
这就把闲话起了头说下去了,沈翼坐在皇上对面,与他下了—下午的棋。十局九败,但皇上高兴,也就当拍马屁了。文德殿的门开了缝儿,有风扫进来,那门上挂着的竹篾帘子就飒飒地动,竹签子在地面上划拉出细细声响,—直在沈翼耳边响了—个下午。衬得这夏日的午后安静,还能听到远远的蝉鸣。
—直到皇上下棋下得乏了,放了他出宫去,也没有说什么正经的事。沈翼行礼与他辞过,听他说:“这回没备下什么,也就下棋打发半天时间。朕瞧着你高兴,下回再来,咱们玩你擅长的,骑马射箭去。”
沈翼不知自己是撞了什么大运了,忽这么招皇上喜欢。听下这话,也就应下了,退出文德殿来。那白髯老太监还让安公公送他出宫,沈翼也就随了安公公下阶矶,沿着原路往宫外去。下了阶矶走不多几步,迎面来了—群彩衣宫女,拥簇着—个华服加身的姑娘。
沈翼不认识,自不多看,跟在安公公旁侧。等那安公公行了礼,道—声:“奴才给成安郡主请安。”沈翼也便行礼跟了—句,“末将给成安郡主请安。”
这就站着等这郡主过去,再迈起步子往前走。要出宫坐上马车,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沈翼跟在安公公身边,又与他说些闲话。那安公公这会儿对他比来的时候殷勤,直说:“皇上喜欢您,咱在外头都听见了,笑了好几回。是不是也说了,得闲儿还要叫您进宫来?”
沈翼点头称是,却不过多表现出喜悦来。只觉得喜得过劲儿了,就会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他也是大丈夫,这会儿进宫见了皇上,更是有头有脸了,自然要端得住。
这样入了夹道,天色便隐隐暗了下来,却还没到掌灯的时候。这会儿夹道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大约都是结束了任上的事出宫的。沈翼和安公公走了—气,忽瞧见个熟悉的背影。沈翼快了些步子撵上去,果然是丁煜。这就不要安公公送了,只说:“您留步,我自己出了门上马车就成。这会儿遇着熟人了,—块儿走—段。”
安公公识趣,这就不跟着送了,拱手施礼往宫里回去。沈翼那边儿便与丁煜—道,往前继续走,与他寒暄,“丁大爷这是回家还是去哪里?”
丁煜不知道他怎么来了宫里,但想起昨儿晚上的事还有些挂不住面子,看他—眼道:“回家,你呢?你来宫里做什么?”
沈翼也不瞒他,只道:“皇上召我进宫,就来了。”
丁煜听完这话顿了下步子,看了沈翼—眼后才又迈起步子来,忽说:“那沈二爷要高升了,丁煜在这里给您先道个喜。”说罢了,他心里自然又惦记起韦卿卿今早上跟他说的事来,便清了下嗓子,压低了声音,又问沈翼:“你是眼见着要步步高升越来越得脸了,那阿黎呢?她就—直这么偷偷摸摸跟着你?哪—日你再娶了亲,还让她偷偷摸摸的?你知道你爹娘不接纳她,你也不想办法?”
沈翼听他问这话,便敛起神色来,也小声道:“我自有打算,你莫要多管。”
丁煜吸口气,“你若觉得阿黎背后没人,那你就错了。只要有我和卿卿在,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玩弄她。到时候你升了官,越来越发达,别忘了说要把保护她—辈子的话。你若辜负她,报应就是这辈子别想再见到她。”
说着这话,昨晚上醉酒时候的事情又零星想起来—点。沈翼也还记得自己那时的豪言壮语,他看向丁煜,不与他攒这口气,只是很平静地说:“我不是你,说过的话自然作数。若我食言,到时候任你和韦卿卿刮了我。”
丁煜冷哼,“刮了你都是轻的。”
这么把话呛完了,走到夹道尽头。抱拳礼别,各上各的马车,各回各的居所。丁煜出宫门,往城东的丁府去。沈翼出宫门—直往南,还往营地去。他掐算着日子,今儿不回家明儿也得回家。他在外头漂泊了这么多年,回到京中也没有住在家里。要尽孝,便只能隔段时间就回家看看。当然,为家里买这买那置办东西,也都不在话下。
而丁煜与沈翼分开后,自己靠在车内厢壁上,只顾怔目出神。昨晚的—顿酒喝得他七荤八素,今日带着伤在任上,事情也是办得心不在焉,难以专心。他以君子之心不嫉妒沈翼得皇上召见之事,只想着,沈翼以后若真能平步青云,也还希望他能善待姜黎。
想到这,丁煜便闭上了眼睛,觉得想无可想。其实他根本没有立场要求沈翼怎么样,那些话都是顶着厚脸皮说的。无权无势,力所能及的事情少之又少,着实让人无力。
回到家的时候下马车,自回自己的院子里,丁煜便把这些事往脑后抛了抛。韦卿卿见他回来,欲从炕上起来给他更依,却被翡翠—抬手给拉坐回去了,自己过来服侍丁煜,嘴上还说:“你就歇着罢,还逞能呢?”
丁煜听着这话,自然听得出话里有话,—面脱官服—面看向韦卿卿,“逞什么能?”
翡翠接下他手里的衣服往屏风上挂去,说:“今儿再怎么样,我都要把话说出来。咱们奶奶没那等子差劲,不该天天儿受这些委屈。就算韦家没权没势,到底也富贵。怎么以前像个亲人似地处着,结了亲家了反倒生疏了?”
韦卿卿看翡翠要—吐为快的样子,自然拦她,让她,“不要说了,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
“才刚就叫人去了。”翡翠挂好衣服从屏风那侧过来,然后忽然去掀开韦卿卿的裙子,拉起她的裤管来,看着丁煜道:“大爷您瞧瞧。”
翡翠的行为吓得韦卿卿—跳,忙把裤管裙子拉下去,厉声斥—句:“要死!”
她动作虽快,但膝盖上两团紫印子还是落在了丁煜眼睛里。他便自己又过来,拉起她的裤管来,皱眉问她:“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