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学那会儿很谦虚,碰到不懂的地方,不是问老师就问同学。每回沈惟兴给她讲题完,她都认真跟他说谢谢,时不时还贿赂他,各种零食、饮料以及早餐。
他正好压中了好几道大题,考前全小灶过桑又安。
他说一个人在题库里勤勉地反复,总归就那么多题,那么多变数,万变不离其宗。
所以他相信她。信她的满分可能与他有关,但也是自己应得的。
“谢谢。”桑又安由衷地笑,也由衷地谢他,许多许多。
“可我今天不想和你聊那个满分。又安,我人生中第一次败北就在你手上,那时候也尤为地不喜欢那个林平越来找你,可你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他是我爸爸同事的孩子呀。”仅此而已。
“是因为在你眼里,我和他是一样的。一样的朋友,一样的同学。”
“……”
良久之后,沈惟兴问了一句:“那么,今时今日,我和那位梁先生,也是一样的嘛?”
她料到了。其实来前电话里,彼此平静的对话,桑又安已然料到了因为什么。
她只是高估了梁齐众的品格或者耐心。
抑或,该怪他们,没有给自己一个主观陈述的机会。
桑又安没有问梁齐众找他谈了什么,只是婉转告诉沈惟兴,其实你应该早知道了。
“是,又安,早在我奶奶说见过你之前。只是那时,我权以为你有男友。可我还想坚持,喜欢和所谓的正义必然选一个的话,我选喜欢。”因为他已经错过一次了。
星星之火既然熄不掉,那干脆由它燎原一次。
桑又安静静地摇摇头,她回应沈惟兴的话,漫不经心、词不达意,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今天之前,我一点不恨他。也正如他了如指掌一般地,是,我其实是喜欢他的,饶是不清不楚违背道德扛着枷锁,我依旧是眷恋着他。”
可他不该这样的。他的自私行径,把桑又安心里最值得的记忆也摧毁了。
“我宁愿你弃而不见我,或者从前的桑又安在你面前彻底倒塌掉,因为那才是我心目中的班长大人。”
“你说得没错,小林子和你,在我眼里,是一样的,一样的朋友,一样的同学,一样的男生。”
“我想要自己来告诉你。与其说面对你,不如是面对我自己。”从前她不懂救赎的意义。
“沈惟兴,对不起,我不会和你试的。比起我自己失望,我更怕你失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嘛,有一天,你失望了,那么,我会比此刻痛苦一万遍。”那种痛苦也许和当年失去父亲是一样的。
也许她还不爱他。但年少积攒起来的如同皎洁月光一般的美好,足够她后半余生反复的回忆,所以,她愿意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桑又安主张告辞之际,沈惟兴喊住她,
“又安,你只是不爱我。”这话师出无名,却又格外言重。
*
于是,桑又安驱车去找梁齐众的时候,她满腹的恩怨全在这个人的名字上。
以至于,抵达他包厢内的时候,
一向温文尔雅、端庄得体的桑小姐,泼蛮地浇了梁齐众一脸酒,他身边坐了个再年轻不过的女生,后者仗着梁先生的偏爱,长眉微挑,娇滴滴地口吻,“这是多大的怨气啊,冲人脸上泼,有没有家教呀……”
“滚!”梁齐众抹干脸上的酒,再平静不过的肝火,身边的女生以为他冲来人赶客,还沾沾自喜地拱火道,“梁先生,消消气……”
“我叫你滚!”随即,梁齐众劈头盖脸骂他身边的人,叫她滚。
桑又安不等梁齐众清场,只管冷情地声讨他,“直到今日,我可以彻彻底底地恨你了,梁齐众!”
被点名的人全然知道她为什么这般,踉跄地站起来迎她,“所以,你以为我找他谈了什么?又安,我只不过想亲眼会会他,看他是否值得。”
“值得吗?”桑又安干脆恶心他。
“值得,又安,你信我,他也许真的值得。”梁齐众的气息像被酒淬过,但扣住她手腕的力气,毅然决然,“这才叫我更舍不得放手。”
“又又,他叫你双双。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还有这样一个别致的名字!”
说罢,梁齐众拉着她下楼,不管她多大的戾气挣脱还是言语控诉,
司机早在楼下候着,他一把把桑又安塞进后座上,人也跟着倾坐进来。
“梁齐众,我和你完了!你放开我!”
“完不完,我都要带你回去一次。”
*
四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桐城。
梁齐众拖桑又安下车的时候,后者挣脱间才恍如隔世,面前一栋斑驳的小楼,红砖墙,青盖瓦。
物比人有能耐,它也会老,也会颓靡,但时间额外留情些,它比人挺立多了。
她下意识明白了什么,即刻掉头就走,梁齐众拦腰抱住她,二人亲昵的行径,惹来住在这里的人观望,
桑又安低低怯懦的声音问他:
“你想做什么?”
“不是想回头嘛,又又,那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