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道:“何不食肉糜?”
“……”
“朕刚继位时,朝中也没有多少人听朕的话,你祖父倒是一个。朕努力好些年,才掌握朝堂,可西南、北疆接连起乱。当时若是触犯一直成熟的制度,内部就先乱了,如何有力量平叛?等朕终于扫平叛乱,朝中有朋党日益严重……”
皇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贾琼明白这是太子长大了,让春秋尚盛的皇帝感到威胁,所以她不会追问。在一旁的轩辕起也安安静静,绝不会去触这霉头。
过了一会儿,皇帝接着说:“后来青海生乱,史鼏去打服人家却战死了……不知不觉,朕就老了。况且若要改革,岂是容易的?让谁主持大局?宋有范仲淹、王安石,明有张居正,他们做得并不完美,可连这样的人才,朕也没有遇上过。”
贾琼不由得感慨:“原来当皇帝也要受这么多委屈。”
“听你这话,你还委屈吗?你该没有什么委屈才是。年少美貌、武艺高强,还能嫁如意郎君,女子活到你这份上的,该知足了。”
贾琼暗道:你的委屈还能说,我的委屈没法说。前世不过是为了兄长讨个说法,被元始砸破了脑瓜子。本是一个得道女仙变成了凡人。
三界三教将重担放在她身上时,天界地府的神仙都知道了,她还不知道。完不成任务,天道必要克制她。
皇帝再让她讲一讲经济学和西洋的事,他作为皇帝,对西洋的认知比一般人要多。
贾琼托称是师父青莲真人传她的一些知识,解释商品价值、分工、技术决定生产力等等概念。
贾琼再谈西洋人的思维和殖民主义,他们的远航技术、火器技术、掠夺文化如今在大夏周围的天竺、缅甸、南洋都进行殖民统治,一方面掠夺财富,一方面输出文化。
现在大夏的技术还能抵挡西洋,但是不到百年后,不战则罢,战则必败。
皇帝却说:“这也危言耸听了吧?”
贾琼斟酌一会儿,说:“皇上,您是轩辕黄帝之后,也是匈奴人之后。您不介意我谈谈关外部族与关内民族的战争衍变史吧?”
皇帝更有兴趣,笑道:“言者无罪,你尽管说。”
贾琼道:“西周、春秋战国时代,中原民族对战关外各族时还是很有优势的,如秦国却匈奴七百余里,赵国李牧接连打败匈奴。至西汉时,双方对峙不下,直到一代雄主汉武帝和天才霍去病,把匈奴打趴下了。可是东汉三国后就有五胡乱华,到隋唐两朝,无论皇室还是贵族,不少是汉胡混血,另当别论。再到宋、元时,中原民族战争能力相对更弱,前明时又强大起来。中原民族对北方之战的胜战变幻究竟什么原因呢?”
皇帝沉默不语,轩辕起忽说:“东晋南北朝,阴柔之风盛行,宋时是中原不尚武了,甚至以文抑武,这不是开玩笑吗?”
贾琼笑道:“不尚武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却觉得另有技术发展的原因。春秋战国时,匈奴人没有铁器,到了汉时,铁器渐渐在匈奴普及。到了东汉时就更加普及了,加之三国时内战耗尽汉人的精气,此消彼长。宋时,无论辽、金、元都已普及铁器,胡人还有骑兵优势。但是明朝时火器广泛应用,还有鸳鸯阵等阵法及新的兵器,技术上又高于蒙古人。明并非亡于轩辕氏之手,而是亡于内乱,若是在戚继光时代,轩辕氏联合的部族未必打得过他的轻型火炮和鸳鸯阵。由此可见,武器装备技术影响着两个国家的战争胜败。”
皇帝和轩辕起都不由得思索极久。白起是经历过战国时代的各种战役的,秦军无论是制度还是弓驽等装备都能碾压六国,他所处的时代六国混战,还无暇顾及匈奴。但他觉得贾琼说的武器技术问题也并不虚。
皇帝忽道:“你是说西洋的武器装备技术比我们更好?西洋火/枪确实是利器。”
“不仅仅是火/枪技术,一个文明的技术一旦领先会是全方面的国力提升。技术落后的不但打不赢仗,国家百姓都没有先进国家富裕。但想中原一人一天能织一匹布,人家织布机的技术好一人一天可以织十匹布。这是什么差距?”
“我朝并不会不重视技术。其实历朝历代也没有不重视。”
“既然技术决定国的强弱,为何还要独尊儒术?”
皇帝吃了一惊,沉默许久才说:“这个问题,太大了。”
贾琼觉得话到这份上,如今也够了,于是默然不语。
贾琼和轩辕起出了皇帝的禅房,皇帝要打坐练气了。皇帝的练气功夫精进虽然缓慢,但还有点效用。从前他没有练这极难的内家功夫,身体衰弱之极,好像没两年就要死翘翘了,练功之后,变得行动如常,精力好了许多。
轩辕起与她同车回京,笑着说:“你练的那丹给我瞧瞧。”
贾琼取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了他,他打开瓶塞闻了闻:“要不我带回宫去,送给母妃。”
贾琼夺了回来:“哪能随便送?得回家去找我嫂子寻个上档次的宝盒装着送,才显得出这是好宝贝。”
轩辕起挨着她:“你姑父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帮着瞧瞧。”
贾琼吐嘈:“暴露了吧?你想找个理由去看漂亮女人。”
轩辕起抚额而笑,说:“你早些嫁我,我就不会去看别的女人了。”
轩辕起想要禅位大典之后,正月时就将婚事办了,但是贾琼不同意。轩辕起也得尊重她的意见。
贾琼收起白瓷瓶不说话了,可他又往她挨来。
“说了我还小!”
“不小了,你生日早。”
贾琼看看自己大腿上的狼爪子,不由得一拍:“你这特别猥琐。”
轩辕起转开头,喃喃道:“想自己媳妇不叫猥琐。”
贾琼看他耳根都红了,俊脸有些不忿和委屈,觉得好气又好笑。
轩辕起送她到了宁荣街,他不想荣府上下忙乱,所以没有进去。
……
贾琼懒得叫门,直接施了轻功进府里,刚进院子,竟然听到一阵女人的哭声。
因为琼瑶姐妹一起住在原来宝玉住的院子的东西厢房,厅堂、书房则是共用的。
贾琼见贾瑶屋子前站着些丫鬟,那几个丫鬟一见她就落下泪来。
“二姑娘回来了,快去瞧瞧三姑娘吧。”
贾琼忙去屋去,只见贾瑶伏在床上哭,邢夫人挺着大肚子在一旁直落泪,还有绣橘脸上有些肿了。
贾琼惊道:“妹妹怎么了?”
邢夫人一见她进门,大嚎一声:“琼儿呀,你妹妹被人欺负了,我心疼呀,我要动胎气了……”
贾琼见这作得要死的哭法,直接无视上前看贾瑶:“妹妹,你怎么了?”
绣橘跪了下来,说:“二姑娘,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裘小姐的镯子怎么会在我的枕头底下。姑娘为了保下我,受了她们好些侮辱,幸而寿安郡主在一旁帮着,才没有将事闹大。可是……可是她们说,咱们家本来连姑娘都没有……没有教养,所以丫鬟也不能是好的。”
原来自贾琼大闹学堂离开后,贾瑶成了学堂中美貌甩人几条街的一个。贾瑶的各方面的功课又拔尖,早让许多人看得急红了眼珠子。
贾琼上回大闹学堂,行事狂悖,更是她们攻击贾瑶的把柄。什么三从四德或者女戒,都是她们可以搬出来攻击一个潜在的对手的把柄。
贾琼问道:“裘小姐又是哪位?”
绣橘道:“是景田侯府的,她父亲是五城兵马司裘良。”
“五城兵马指挥司?”贾琼暗想这相当于京城的公安局长,实权可不小了,“受这样的冤枉,何不分辨个明白?”
“三姑娘正要分辨明白,可是无论裘小姐也好,寿康郡主也好,都只攻击咱们府里人没有教养,万不容三姑娘细问。寿安郡主一直打圆场,又给三姑娘和我做了担保,此事就这么揭过了。”
贾瑶坐起身,眼睛都哭红了,这姑娘自懂事起虽然会在贾母那受点小委屈,可是一直深受家里的宠爱,哪受过这个?
“绣橘,起来吧,我没事。”
贾琼坐在榻沿,叹道:“这都怪我,不是我的话,她们也不会那样攻击你。”
贾瑶抹去了泪:“姐姐容我哭会儿就好了,我不会有事的。这事儿也不怪你,便是没有你,该要闹时也要闹。”
贾琼沉吟一下,问道:“她们怎么不让你问?”
“我住在里间,和绣橘隔着屏风。我们早上起来时还好好的,中午休憩时,裘姑娘就嚷着镯子没了。寿康郡主提议到各位姑娘屋里找找,或许是谁拿了。之后到我屋里时,就在绣橘枕头底下找着了。我觉得这期间很多人有机会进我屋子,这如何能说就是绣橘拿的?那裘姑娘是寿安郡主的赞善,她家姑奶奶是先孝仁皇后,是四王爷的养母,端是显赫。可是我们一同侍奉寿安郡主,我是才人,她是赞善,她又大我一岁,原就不服我。”
才人赞善,说明才人排在赞善前头。人家的父亲现在还有实权,家中又出过皇后,实质上不是贾赦这样的无实权的将军可比拟的。
贾瑶倒是想要一个个询问,可是人家不配合,贾瑶又没有资格辖制那些郡主、贵女。生活不是破案电视剧,别人没有嫌疑又恨你时,才不管你是不是冤枉,更没有兴趣看你查案,没有疑罪从无,巴不得毁了你。
贾琼思考着:那当日大闹学堂,原是想要推了婚事,但是给了那些宅门里的贵女攻击贾瑶的把柄。
“这明晃晃的陷害,着实可恶。当时是谁先提出来到每个人的房间查的?”
贾瑶想了想道:“是寿康郡主。”
贾琼喃喃:“寿康郡主是三王爷家的,与寿安郡主素有嫌隙,裘姑娘怎与她合作了。”
“虽这么想,可是没有证据,也不便下此结论。”
邢夫人拉着贾琼的手:“琼儿,怎么办呢?往后你妹妹岂不是都要在宫里受人欺负了?”
贾琼思索了一会儿:“既然当时不让你查问,如今已是百口莫辩了。不过也不是没解,明日我和你一起进宫念书。”
贾瑶是受了奇耻大辱后,今日请假回家来的,明日还得念书。
邢夫人惊道:“你真有办法帮你妹妹?”
“既然弄不清,就索性搅浑水。妹妹,你跟我说说,哪些人说过那些屁话,我一个也不放过。”
贾瑶见贾琼笃定的样子,回忆一下,将那嘴脸最难看的几个人说了。
贾琼回房去取出自己的首饰盒,取了几个金镯子、金凤簪,在上头都做上记号,再写一封信让白白送去给轩辕起。
翌日凌晨,姐妹俩就起床疏妆,同车进宫去。
贾瑶今天还有脸来上学本就让人吃惊了,今日贾琼还来了学堂惊上加惊,特别是姐妹俩今天都盛妆打扮。
贾瑶一袭月白色的广袖襦裙,外面披着藕色缕金大袖褙子,贾琼则穿了一身红色一个样式的襦裙,外披着同款同色的褙子。只不过,贾瑶的褙子上是许多木芙蓉缕金纹,而贾琼衣服背后绣着一个八卦图,前襟绣着青莲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