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师尊,就是这样的人。
即便背负着这样隐秘惨痛的往事,在每一年的七月晦气都喝个烂醉淋漓,甚至因心灰意冷而出现了天人五衰的衰败征兆,她也不会对任何人,倾诉半句心声。
当年能为幼兽遮天蔽日的那根支柱已然坍塌,举目也只剩下看不出轮廓的断壁残垣,但这只小谛听却依然固守着那些腐朽蒙尘的秘密,仿佛只要她不说出口…她等的人就还会回来,就还有可能回来。
而现在…只需要一两滴心头血。
昏睡中的虞歌不会觉出疼,也不会留下痕迹,只要再取两滴心头血,她就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师尊…这些年在人界的全部经历。
那伽摩将并拢的五指悬在那方雪白的皮肉上,甫一触碰,便摸到了满手慌乱又细弱的脉搏。
仿佛心肺在针板上陡然滚了一遭,魔修脏腑内泛起一种细密而尖锐的疼痛,令她一时间根本下不了手。
——这其实是非常荒谬的。
客观而言,是虞歌将她当成菩萨的替身,是虞歌利用了她的感情,是虞歌…明明对她的心意了如指掌,却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在这段师徒关系里,她才是那个板上钉钉的受害者,但若是与那万余年的苦痛光阴相联系……
虞歌这个持刀的凶手,却似乎比她这个挨刀的还要可怜。
……真不讲理啊,师尊。
那伽摩嘴角漾出点笑意,眉间却依然凝着不化的寒霜。
她在师尊苍白沉睡的面庞上落下密不透风的亲吻,却见虞歌的那对犬耳即便在睡梦中也紧紧贴在脸侧,仿佛只要将耳朵合上,就能躲避尘世的琳琅风雨,就能忘却那恍如隔世的痛苦别离。
她望着那张温婉而疲倦的面容,久远的记忆却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至,又将她带回了多年以前的归雲山巅。
那是她年少时的某一日午后,在翻找剑谱时意外从藏经阁的顶楼里发现了数十箱落满灰尘的经卷,其中的许多卷,一眼便知是师尊亲手誊抄的。
讲经是个众所周知的大工程…若是她打着皈依学佛的名号去悉心请教,也许日后就能从师尊那里讨到很长的相处时间吧?
怀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她在当晚请安后便提出了请求,然而谛听却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不见端倪地叹了口气。
那时候虞歌也是这样靠在塌上,神色倦怠而语气平静,但那双淡色的眼睛里却仿佛蕴着某种经久不化的风雪,几乎流露出一点罕见的不悦。
“那伽摩,自己学着玩吧。”她道,“不懂的地方可以拿来问我,其余的…就免了吧。”
她对上小徒弟困惑又讶异的眼神,悄悄别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