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只有二婚才不办婚礼,两个人去扯证,搬着被褥住到一张床上,就算是一家人。可宋良玉和俞书南都是头婚,几个家长面面相觑。俞国泰事先不知女儿会提出这个要求,好言对她说:“这结婚么,总还是要有仪式的。热闹喜庆,对你们也好。”
“我不办。”俞书南说话向来温柔,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坚决。哪怕只是这寥寥几字,别人就知道她不会改主意了。于是都看宋良玉,他却点头:“好啊,我也觉得办婚礼麻烦。”
宋良玉喜欢俞书南,从她拿起他的纲要夸他字写的好看开始就喜欢她了。他觉得既然喜欢她就该让她如意,婚礼不办就不办,好多外国人早就兴不办婚礼了,他们旅行结婚。
就这样结婚了,去领了结婚证,俞书南搬到宋良玉那里。
宋良玉的住处是他父亲单位分的房子,筒子楼,每天一进楼,就能闻到各家的炒菜味道。他们第一次回去那天,进楼之前宋良玉从中山装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是他提前用花露水泡过的。俞书南没吃过什么苦,他怕她闻到那些味道恶心。俞书南道了谢,却推开那块手帕,跟在他身后,走过长长的走廊。不时有孩子从旁边的门里跑出来,各家都开始吃饭了,也有老人在敲着桌子骂人。
他们进了门,那房间是宋良玉提前来归置好的,有一个黑白电视机,一个大衣柜,一张木床,木床边是一个小小的化妆桌,上面放着一瓶擦脸油,还有一面铜质妆镜;再向旁边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盆君子兰。门口是铁质脸盆架,还有一个置物架,置物架上是烧水壶、厨具。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宋良玉是用了心的。他觉得那家就该有家的样子,有人气儿一点,舒服一点,下了班到家能安心在里面休息。
两个人站在那小小的房间里都有些局促,俞书南的眼不知该放在哪里,屋内的一切都令她不自在。宋良玉有些心疼,站到她面前,也不敢伸手,只是那么看着她。
“书南。”他还是第一次将姓氏省掉唤她名字:“我知道这个家不如你自己的家里好,我也知道你不自在,但是没关系的,我会努力的,早点分到一套更好的房子,我们两个好好相处,未来也不会差。”
俞书南看着他,她的眼神可真清冷,宋良玉在那样的眼神之下无处遁形。他偏过头去不知该怎么办,可俞书南微微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他的脸,嘴唇印在他的唇上。
宋良玉没有过,他有些慌乱,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想推开她,可俞书南不肯,她的舌固执的冲破他的防线,击碎他的意志。他什么都不会没关系,俞书南会。她的手缓慢的解他的衣扣,宋良玉古板,他的中山装永远要将每一颗扣子扣起,俞书南也不急,她缓慢的解他衣扣,清冷的眼神看着他,带着几分玩味:“这是你想要的吗宋良玉,你处心积虑,是想要这个吗?”
宋良玉不懂她的意思,他想问她,可她的手令他失神。
宋良玉想:终于知道那些男同学为什么不肯好好学习一心搞对象了,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有点开心,觉得俞书南真好。
到底是血气方刚,一旦开了窍就不肯节制,俞书南也不拒绝,就闭着眼睛由着他,头脑里闪回无数镜头,都不是他。
第二天睁眼,宋良玉想问她处心积虑是什么意思,她却慢慢坐起身下了床,拿起厨具出了门,去公共厨房为他做饭。
其余人在厨房里,见那个纤尘不染的女人走了进来,一时之间都愣在那。直至看到那个女人站在灶前,连煤气罐都不会打,这才恍然大悟这姑娘根本不会做饭。有好心人要上前帮忙,宋良玉却进来了,将她拉到一边,在众人面前红着脸说道:“我来吧。”宋良玉家境好,却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他打开煤气罐,将火调小煮上粥,又去切菜,他长得好看、学习好、工作努力,就连做饭都像模像样。于是这一天早上,其他妇女回家与丈夫干架,觉得自己的丈夫与宋良玉天壤之别。
俞书南却觉得天下的男人除了那一个,其余的都那样,好与坏,她无法评价。
他们就这么过起了平常日子,他们走在校园里,别人说他们是神仙眷侣。曾喜欢过宋良玉的女生也有留校的,见到他们那般好,觉得鼻子酸酸的。
好不好呢?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宋良玉是觉得好的,即便俞书南寡言少语,可她温柔,每当他问她什么,她都说好。她努力学习去做一个妻子,买了一本薄菜谱,当她下班早,就扎进厨房里学做菜。虽然她记性不好,总是记不得宋良玉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但宋良玉很知足。
俞书南呢,看宋良玉像是在看傻瓜。她有时会想,他真的城府太深了。当初在校园里,他不知看到我们多少次,他对我们的爱情心知肚明,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他这个人其实是坏的。他和父亲联手拆散我们,又对此只字不提。为什么会有人坏成他这样呢?
她在酝酿一场盛大的报复,她希望有一天能亲手撕掉他伪善的面具,让他像她一样痛不欲生。
宋良玉对此全然不知。他对俞书南好,不愿俞书南早起,他早早的爬起来做饭,小厨房烟熏火燎,他又爱干净,做了饭还要再洗一次脸,再换一次衣裳,他不嫌费劲;俞书南翻别人从香港带来的杂志,香水那一页她看了三遍,宋良玉就托美国的同学去买,千里万里寄过来;俞书南喜欢弹钢琴,他就去琴行询价,掏空大半积蓄偷偷买了,放在他们即将搬去的新家里。
是的,他们要搬家了。宋良玉没日没夜工作,终于在城边的位置买了一处带巨大院子的平房。他重新翻盖成二层,将屋内装修一新,又在屋前屋后种上了花和树,好歹是个家了。
搬进新家那天,他带着她经过开满鲜花的院子,走到门口,他轻轻推开门,客厅的那架钢琴入了俞书南眼帘。她愣了愣,回头看他。
他像一个等着夸奖的孩子,那张好看的脸上写满期待:“可以听你谈一曲《爱的纪念》吗?”
“我不会这曲。”俞书南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