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面啦,过了今天,你们就可以在底下相见了,你好好看看她的模样,你别错认了人。若到了底下,你认不出她,她可一定会跟你哭鼻子的。”
大吕拉着师潇羽的手,叫她抬起头来好好给爹娘看看,可师潇羽却低着头,迟迟没有抬头。
她有些不敢面对那块墓碑,也有些不愿意。
让已经过世的人瞻仰生人之“遗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说不出来,只觉得有些别扭。自然了,对于大吕口中所说的那件即将“阖家团聚”的“喜事”,她也没有任何欢喜。
“你也知道你这女儿了,心里啊就牵挂你一人。”大吕继续向着墓碑说道,“哎,总算是你没白疼她。”
不知怎的,师潇羽听她这话,总觉得像是她在埋怨自己心里没有她,那郁郁不平的语气犹似她这么多年白疼了自己一样,叫她好生心酸。
心酸归心酸,心疼归心疼。
把着师潇羽的手腕,轻抚着师潇羽的手背,大吕继续半泣半诉地说了起来,就像她从前拉着对方的手闲话家常一样,只要这话头一开始,就似那新掘开的井,底下的水就会源源不断往外溢出来,几天几夜都淌之不尽。
“所以啊,你也别怪她,她要给你、给承宫报仇,那是她知恩图报。世上能有几个儿女能像她这样为了自己的父兄而不顾自己死活的。难得啊!难得!”大吕一连说了两个“难得”,略带哽咽的言语之间既是赞叹也是惋惜,“所以啊,你千万别怪她。”
师潇羽听声在耳,心头不觉酸酸的,看着大吕被悲伤压弯的身子,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了抚对方的脊背,以稍稍宽抚其沉重的内心。
大吕稍稍仰起面来,朝她微微一笑,可是,这欣慰的笑容转瞬就被另一种冰冷而凝固的表情给取代了。
“人活一世,那是最难不过的事了。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大吕缓缓地转过脸来,目视着前方,前方是一座坟墓,坟墓内躺着两个人,坟墓外跪着两个人,生与死的距离,那么远,又那么近。
“你看你这一辈子活得艰难活得痛苦,到死了,还要给活着的人绸缪万端,唉,何其苦也?……”大吕带着哀怜的眼神望了师潇羽一眼,“羽儿如今中了毒,活不了多久了,早死早超生,也免得在这人世间再受这非人之罪?”
言至于此,大吕的声音逐渐趋于平静,可她的心绪还未从适才的悲声之中完全走出来,以至于某些不该说出口的字眼也不经意地脱口而出了。
“给活着的人绸缪万端?”师潇羽机敏地捕捉到了那几个别有深意的字眼,“大吕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