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编委会明确上级指示,小来小去的曝光性曝光报道不要刊发了,重大的曝光报道也得酌情刊发,切记不能频发。
大家多写一些温情类的报道。
王雨潇心里很着急。
每次刮过这股风,对社会部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影响十分巨大,同样,晚报版面也少了许多亮点。
社会部对这种“自然灾害”,都是抗灾自救。
很快,来到单位的记者,十分有经验的,陆续给自己的关系单位打电话。
这是帮助关系单位吹牛的好机会。
王雨潇心里嘀咕,这又要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干警、法官……
王雨潇也有这样的关系户,但是,他更愿意采写警察的故事,以这种形式诉说民警的辛劳还能勉强接受。
让他直接去写什么事迹之类的,他实在编不下去,还头疼。
让他违背内心,去干这种事情,简直像割肉一样难受。
要想巩固合作关系,王雨潇觉得还得靠水平,案件怎么写能扩大影响力,他胸有成竹,实在没有线索的时候,他也会从不起眼儿的小案件中,搜罗出重大报道。
王雨潇不着急,他手上有一个非常温情的新闻线索。
即使没有这场fēng • bō,也是一个特别报道。
只是这个新闻线索不能等了。
为什么呢?打进王雨潇手机求助的大姐,已经崩溃了。
求助的大姐住在城区,一栋老楼房子里。
王雨潇拖着被昨夜灌醉的双腿,费力地爬上了四楼。
大姐轻轻推开房门。
一副十分有修养的姿态呈现在记者眼前。
大姐面黄肌瘦的脸上,泛起了红色的曙光,神经特别衰弱的样子,宛若小家碧玉般楚楚可怜。
大姐十分客气。
“没事儿的,不用换拖鞋了!”
王雨潇也没有谦让,或许穿着鞋对这位大姐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大姐把一个刷得透亮的高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玻璃杯冒着热情的气息,片片茶针,缓缓沉入杯子底部。
大姐礼貌的坐在沙发对面凳子上。
“对你们记者来说,我这个事情,可能是个小事儿。”
“对我个人来说,这可真是一个要了命的大事儿。”
“我已经找了好多个部门,物业、社区、民警等等,这些地方的工作人员来的时候,邻居说的话都很中听,等工作人员离开之后,他们依然是老样子。”
说着,楼上的鞋声,小孩子推车的轮子声……十分清晰的传入王雨潇耳朵里。
“你看看,记者同志,他们整天这样。”
“白天,我还能忍受。可是他们一家很晚才休息,他们一家一刻不消停,我就一刻不得安宁。一天两天还好,天天如此,叫我怎么能够受得了?”
“你看,我这样,本身身体也不太好,神经就比较衰弱。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每天都无法入睡,直到后半夜,才能勉强睡去。”
说完,大姐特意指了一下自己的眼袋。
“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王雨潇询问着大姐。
她说:“得有一年了。”
“自从换了这个租户之后,我的噩梦便开始了!我感觉他们一家,没把我这个楼下的邻居当回事儿!”
为此,大姐多次找过他们。
“找他们一家,答应得很好,我刚关上房门便开始我行我素。没办法了,我去找了一次物业,保安来了,他也答应好好的,在社区和民警面前,也是应付了事的样子。”
“后来,他们实在不愿意改变生活方式,我说,那也行,你们尽量换上拖鞋。我像哄孩子一样,和他们商量,却掺杂着些许哀求。”
“就这样,楼上时而不管不顾,时而想起来了换上拖鞋。有时候,脱下一只扔在地上的皮鞋,想起我这个精神不好的邻居,便把另一只轻轻地放在地上。而我,在等待另一只鞋落地的声音,那时,我已经失眠了!”
“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所以才求助于你们晚报。”大姐的语气中满是可怜,看似一件不大的事情,真的快把她给逼疯了。
说完,王雨潇也挠头了。
他也不确定自己会解决她的难题。
“我去和他们一家谈谈。”
话音未落,王雨潇被大姐叫住了。
“白天他们家从不开门,小孩子除了午睡之外,就在屋子里随便玩耍。孩子小,我能忍受,可是大人不该不懂事儿啊,在屋子里,穿带鞋根儿的皮鞋来回走,这谁能受了呢?”
这些天,大姐也反思了一下。
可能,楼上邻居以为她找了很多个部门,所以对她有些反感,最近这两天,屋子里的动静更大了,有些变本加厉的嫌疑。
大姐说:“记者同志,你能晚上再来一趟吗?”
王雨潇一脸质疑地看向她。
“我去买几双拖鞋,送给他们一家。他们看到我买的新拖鞋,兴许就能想起来穿上。只要能减轻一点噪音,我就谢天谢地了!”
王雨潇也赞同的她的感情牌,答应着,便离开了。
大姐家的老楼房位于天都市城中央。
距离市政府和报业大厦几乎一样的距离。王雨潇腋下夹着小皮包,双手插进裤兜儿,慢慢的走回了报社。
仰仗着自己比较年轻,若是上了年纪的,这季节,已经穿上了棉服了。
王雨潇依然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
两年了,西装看上去已经褪色了许多。
里面的衬衫即使一天换一次,领子也得黑了。
他得减少洗浴的次数,只为给自己省下一点采访的路费钱。
其实,王雨潇外表的风光,并不能掩盖肉体上的贫穷。
即便如此节约,每个月的生活、采访、交友等花销,已经超出了收入,甚至,还得透支着下个月的工资。
如果不冒尖地猛干一个月,他会负债更多了。
在王雨潇眼里,他觉得这件事情有没有多大的新闻价值。
可是,版面正需要温情报道,他必须想方设法,把报道的价值最大化。
采访当时,王雨潇也想试探一下,让大姐送拖鞋这个办法,这样报道变得温情了。
楼上就算铁石心肠,顽固不化,他也会客气的接受,只是看似油盐不进的一家人,会有多大改变?这谁也不敢打包票。
没想到,大姐也想到这个办法。
王雨潇看来,她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想到这张感情牌。
王雨潇在食堂吃完了午饭。
回到记者电脑机房,他把上午了解的基本情况整理出来了。
等到晚上撰写的报道时,把后期采写的内容添在后面,便可提前一些交报道的时间。
天刚要擦黑儿,王雨潇便提前向大姐家走去。
敲开了邻居的大门。
大姐直言不讳:“我这次是来给你们送拖鞋的。我没有权力非得要求你们怎样做,只是希望你们穿上它能想起我这个可怜的邻居,只要能减少一点噪音,我会万分的感谢你们。”
邻居看到记者,不好意思的接过拖鞋。
王雨潇还拍下了接过拖鞋的和谐照片。
“能看到你们两家和好如初,互相体谅,我在新闻报道里得好好的赞美你们的邻里之情。”王雨潇这么说,也是把楼上邻居架到文明的位置上。
王雨潇说:“希望在你们累一天的情况下,依然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穿上这位大姐买的拖鞋,减轻了她的痛苦。”
“实际上,你们穿上了邻里暖心的拖鞋,也是在传递着对邻居的善意!”
王雨潇恨不得把他们一家赞美成体谅邻居的“圣人”。
“哎呀,我们也不好意思啊。”
“你看,孩子这么小,又不好管什么。”
“要是带他去下楼去玩,我这个年纪也撵不上他,再说了,咱给闺女看孩子,得担多大的风险呢?”
“他们两口子都是在商场打工的,一个卖货得站一天,一个卸货得累一天,回来连换拖鞋的力气都没有。”
屋里面的大娘放下手里的孩子,挤出门来说着。
大娘说:“邻居白天也来敲门,我都不敢开门,我怕孩子看见吵架,对小孩子也不好。所以有这个担心,才没有给你开门。”
王雨潇心里明镜似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看着满口托词的大娘,他也不好说什么,不想让短暂的和谐灰飞烟灭,但在心里却暗暗讽刺大娘。
“大姐这身板,那有吵架的实力。”
可无论怎样,托词也好,都是为了解释过去不和谐的原因。
对于未来,总该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采访过程中,那对夫妻俩看起来却没什么好眼色,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没当回事儿。
有事儿,也用不着他们出面劳心,反正有这个挺大个身板子的老娘挡着!
最终,大家都交了心,也同意和谐相处了。
《一双拖鞋泯恩怨》见报之后,很多读者打来电话,抱怨邻居的不文明行为。
王雨潇也没有想到,他认为社会反响不大的报道,却得到了一些关注度,虽然没有曝光报道那样吸引人眼球,但和读者的生活密切相关。
所以,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他们眼里的好新闻是那些没有人性的爆炸性新闻!
他们宁愿看报社附近,发生一起车祸的报道,也不愿意看这样的主旋律,这就是现实。
在王雨潇心里,只要是抓住耗子,至于是黑猫,还是白猫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这篇特别报道领导十分喜欢,甚至亲自编排,起标题。
在完成任务的这条道路上,能添上浓墨的一笔,足以!
王雨潇还迎来了社会部几个老同志的赞许,他不得不谦虚得像个孩子。
没说几句,大家下楼上了报业集团班车。
今天,报业集团要开年底表彰大会。
社会部记者都管这种会,称为传说中的大尾巴会,就是时间在两三个小时的会。
报业集团一把手,从来都是双手交叉,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讲话从来不拿稿子,眼睛时而卡一下,内容从不重样。
即使是高水平讲话,社会部的人也能睡着了。
这绝对不是好习惯!
也没办法,最快也得两个小时,甚至连个抽烟的机会都没有。
大会压轴好戏来了,一把手说:“在龚总编的带领下,晚报的创收连年翻番,从今年起,给大家年终分红,每个报业人都有份!”
台下想起雷鸣般的掌声,社会部几个老家伙也跟着鼓掌,然后便打听:“我听说发钱?发什么钱?”
也没人敢搭理他们,这是关键时候,谁敢悄悄说话?
“晚报是咱们集团的收入来源,也是咱们集团的支柱,龚总编在晚报经营上,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就是对集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晚报人听到报业集团一把手夸赞龚总编,恨不得再长一双手用来鼓掌。
“大家先静一下!”
一把手的笑容像贴上去的,不停,也不动。
“为此,经过集团党委决定,奖励龚总编人民币100万元!”
台下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虽然这个数额同龚总编赚来的相比,不值得一提,但是,这是集团对他的肯定,并给出了他的价值,这不得不令人台下的员工们叹服。
这100万元的奖励,在报业集团历史上,也足够他封神了!
一把手仍是那副笑容。
“从今天起,龚总编升任集团副总编辑,报业集团副总经理,列为报业集团班子成员!”
从那以后,龚总编像变了一个人。
干起工作来,更加的敢于向前,他也从未叫集团失望过,集团的广告收益不断增长,员工的利益也不断增长。
他不但是集团的红人,还是员工眼里的红人。
就连社会上也对他的能耐广为传送。
在天都市,很多单位领导可能不知道报业集团领导是谁,但是一定知道天都晚报执行总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