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芙薇几乎脱口而出,言语中没有一丝的犹豫。
“你是陛下!”
她看他的眼神就更加古怪了。
片刻之后,她大概明白了什么,神情中甚至多了几分认命。
眼下,她不仅打不过他,还根本不能对付他。
她是个念恩的人。
仁宗萧晟煜是她记了一辈子的恩人。
他作为皇帝,有无数的政令举措,得此恩惠的民众又何止千千万。
纪芙薇也是其中受了恩惠的一员。
当年他下令废除殉葬,几乎可以说是对天下女子都有恩。
其他女子还能寻些理由,比如说她们本来就和殉葬一事干系不大,或是有成器的儿子或是有强大的娘家,或是夫妻恩爱或是……
但唯独纪芙薇,她本该是向家寻来给向二冲喜的贱命之人,冲喜不成向二死了,她就是那个要活殉给向二的黄泉路多个美人相伴的角色。
她活了下来。
不是向家大发善心,也不是对她有所觊觎的向世子、向小叔付出努力,而是因为天家盯得紧,皇帝萧晟煜逮着他们,不让他们这么做。
旁人还能说是间接受益,但纪芙薇是直接被救下来的人。
哪怕皇帝可能根本不知道她这个小人物是谁,纪芙薇却始终记着这份恩情。
甚至在报复纪家的时候,她还无意中从失控崩溃的纪老爷纪夫人口中得知,因为会给纪老爷带来灾祸的命格,她本来是一出生就被寻了理由杀死的。
他们没有下手,也有皇帝萧晟煜卡了侯府的继承权,他们在当时没有立刻明目张胆地弄死她,后面才“大发善心”地留了她一条贱命。
虽然如今成了这妖鬼之间的非人生命,但纪芙薇大致已经完成了复仇,意识也基本清醒。
读书不多,懂的道理也少,但恩怨分明也是她一直以来给自己划定的准则和行为的标准。
“唉。”她再度叹了一声,语气一转,“你是要收了我吗?”
“我已经不是陛下了。”他再度强调,面色依然平静,好似万物都进不得他的眼里。
纪芙薇在着装上颇为随行,一如猫咪是不爱穿衣服的一般,她好歹还记着几分为人时候的道理,只不过那大敞的雪颈和精致的锁骨都叫人觉得十分晃眼。
只瞥了一眼,萧晟煜便再没有抬眼往那个看过。
他微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她□□的双脚上,脚底沾了一点泥土,红褐色的痕迹却衬得她玉足洁白娇嫩,脚腕上的铃铛愈发诱人了。
“我叫芙薇,”她表示,“已经没有资格也不想要姓纪了,就叫我芙薇吧,和尚。”
他不让她叫陛下,她就叫他和尚。
总归,是不会好好叫人照幽或是别的什么的。
大概意识到简单的言语或是武力胁迫是说不通的,出乎纪芙薇的预料,眼前的陛下、前陛下也并没有她原本预料中的那么不好说话。
他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仅仅只是因为她是犯下罪孽的妖邪而说着什么要作法诛杀她。
她隐约知道两个人的差距,对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可能就是常人口中的“仙气”或是“仙缘”,总之是类似的东西,他已经是世外之人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会牵扯到俗世中来,甚至她觉得对方好像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而她呢?
纪芙薇自己也有数,她虽然自称芙薇,但过往的一切构筑于她,她也借助于猫妖和月华的力量,成为了如今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妖的状态。
她倒是去试探过,不知道是凡俗的佛门道观受了金钱的俗气浸染,这些话本故事里头妖怪进不去的地方,纪芙薇全都能进去。
但她也很清楚知道自己并不是人,她有一部分猫的习性,还有一部分猫妖的力量,晚上能借助月华调养生息,她自称为修炼,但也直觉和佛道两家的修炼不是一个东西。
她自己都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
当然毫无以为,她这个野路子比起正儿八经修炼的陛下是多有不如的,他身负强势龙气,又有多年功德在身,身上有不少让她害怕的法器,还入了佛门专门修行,有所成就。
他光是立在那里,周身就有一层灵气缭绕,和她是完全不同的。
“唉,所以说你一步不离地跟了我五天,究竟是要怎样嘛……”
她坐在石头上,无聊地踢了踢脚,赤足无意中撩到了水,被池塘水冰了一下,她又很不高兴自己沾了水,只觉得浑身并不存在的毛都立起来了。
她忍不住鼓起了嘴巴,看他便愈发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