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发到门口也就没几步距离,蔡晋同走出沙发的时候腿撞到茶几,疼得他皱起脸。
茶几脚擦地的声音不小,在夜深人静的酒店客房里显得很突兀。但那两人仿佛在这时空之外,他们仍在望着彼此,望着过去。
蔡晋同似乎在他们眼里看到了千言万语。
他受不了自己这会儿的感性,脚步略微凌乱地快速往门口逃,想把空间和时间都留给他们。但刚打开房门,他就听到一声:“你也走吧。”
蔡晋同回头,看到喻见在说话。
喻见看着孟冬道:“话已经说清楚了,你也走吧。”
孟冬没有动,他眼中布满红血丝。
喻见的视线其实还模糊着,但水光仍只是含在眼中,“我困了,想休息。”她说。
孟冬依旧不动。
喻见最后收回目光,下真正的逐客令:“出去。”
孟冬又坐了几秒,始终没发出声。门开着,外面人走动的声响传进屋,他这才站起来,喉结滚动地艰难,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他转身大步往外。
蔡晋同不得不让开。不远处有住客即将经过,他怕人瞄到屋里,在孟冬踏出大门后,他立刻把门阖上。
一扇门将内外隔绝,蔡晋同有些懊恼,他开口:“孟冬,你……”
孟冬问他:“烟呢?”
“啊?”蔡晋同赶紧掏烟,总共还剩一支,他把一盒都塞了过去,连带打火机。
“回吧。”孟冬拿上烟,打开隔壁的房门走了进去,没再多说一个字。
蔡晋同站在两道门的中间,左边是喻见,右边是孟冬,他在想他不该没忍住说要抽根烟。
他又站了一会儿,最后朝孟冬的房门看了一眼,这才慢吞吞地坐电梯下楼。
孟冬进屋后,往门边墙一靠。
他把烟取出,烟盒揉扁随手一扔。手指夹着烟,没有点燃,他望着对面的墙壁。
他第一次抽烟是在从北京回到英国之后。他爸的烟盒扔在茶几上,已经拆封,他盯着看了许久,从里面抽出一支。但四周没打火机,他懒得找,就去厨房打开了燃气灶,把这支烟点着了。
第一口差点呛出眼泪,他没停,第二口第三口吸得更加凶猛。
烟很快只剩半截,他爸这时回到家,走进了厨房。
他没理会,又吸一口,然后对着水池弹了弹烟灰。
他爸没惊讶,也没教训他不能抽烟,只是对他说:“既然回来了,明天就去上课,好好把书念完。公司应该快撑不下去了,但是就算再难,我也会让你安心读完剩下的书。”
他手撑在水池边,烟灰扑簌簌往下落,眼前烟雾缭绕,她的笑容仿佛若隐若现。
他轻轻地“嗯”了声,夹起烟,继续抽完剩下的半截。
两间客房只隔着一堵墙,喻见站在门背后,慢慢将门反锁,她看向左边墙壁。
刚才隔着房门,她听见那人问“烟呢”。
她至今都没见过他抽烟的样子,因为他从没在她面前抽过,但后来的那些见面,她总能在他身上闻到烟味。
有时浓,有时淡,有时出现在他的羽绒衣上,有时出现在他的T恤上,后来就出现在了他的羊绒外套上,还有他的西装衬衫上。
她断得决绝,头也不回地走上自己的路,她在学习让自己以后的生活中没有那个人,可那个人却始终都没真正离开。
后来两年,她除了工作就是在治疗耳朵。植入的导管没能提高她的听力,医生还是建议她动手术,但这种手术风险太大,她始终没点头。
父母那里她没能瞒到最后,但幸运的是,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过去了,所以父母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也能光明正大的寻求各种治疗手段。
她看过中医,试过针灸,有时去大医院,有时跑到小地方寻偏方,经纪人陪她出过几次国,因为听说国外某某地方能够治疗她的耳疾。
经纪人对她没有隐瞒,每次出门治疗,对方都会告诉她,“这是我老公推荐的医生”,或者,“这是孟冬发来的,他说那个医生曾经治愈过跟你相似的病历”。
旧手机被她塞进了杂物盒也没用,他的名字时刻都在被人提起。
喻见垂眸,又拉了拉房门,确定已经反锁紧,她才走回客厅。
她没叫人上楼收餐具,时间太晚,她也确实疲惫,她回卧室拿上自己的毛巾,想去洗把脸,忽然看到被她扔在床上的两部手机。
一部是她现在正用的,之前她刚跟表妹通过电话;另一部是被她不经意地一道带了过来。
她去卫生间洗漱完,又冲了下脚,换上酒店的拖鞋,她回到卧室。
明明已经很疲惫,可是躺上床,她却毫无睡意。
她打开灯,望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楼下客房,蔡晋同还没睡。
他把最后一支烟给了孟冬,手上没烟了,他打了酒店客服电话,让人给他送两包香烟上来。